不用动脑子，程砚生都知道他在警告什么。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都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但这事多多少少还是在程砚生心里掀起了一点波澜，他只能借着跟周绍元说话来缓解一下。
周绍元察觉出他的不对，问：“我怎么感觉你心不在焉的？”
程砚生干笑，“没有啊。”
一直没有出声的周绍元的父亲忽然给他夹了菜，他笑着搭腔：“我也觉得今天小程的状态不对，是不是遇见什么烦心事了，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想解决办法。”
程砚生抬头看他。
他依然是那副慈祥的样子，见他看过来，右眉微微挑起，有得意有威胁，他好像笃定程砚生拿他毫无办法。
一股无名火腾地就烧起来了。
程砚生虽然平时性格比较温和，但其实骨子里却是个倔驴。
他也缓缓笑了起来，向椅子里一靠，右眉微抬，“都是小事，我自己可以解决。”
从周家出来，他礼貌跟大家告别。
周绍元换鞋要去送他，周父笑眯眯叮嘱，“早点回来，你妈还等着你去姥姥家。”
程砚生借机婉拒，“不用送了，外面天怪热的，我朋友就在小区外等我，你有事就快去忙吧。”
他找了个隐蔽地方，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就看见周绍元一家三口有说有笑从楼道出来，开车扬长而去。
虽然不确定周父今晚还会不会去夜钓，程砚生还是先到了他平时钓鱼的地方。
这里白天和夜晚完全是两种风格。
白天是洪湖水浪打浪，入眼之处波光粼粼，一片岁月静好，等到了晚上，这里就成了杀人抛尸的绝佳地点。
忽然，一个想法在他脑海里炸现，不等他仔细理清又很快消失。
周父平时都在一个地方钓鱼，左右偏差都不会超过五厘米，地面上还有椅子留下的痕迹。
因为是在湖边，泥土潮湿，踩在上面会留下脚印，知道周父是个心思缜密的人，程砚生特意挑有杂草的地方落脚，艰难地到达湖边后，他学着周父的样子，模仿着他椅子的高度，也“坐”了下去。
这个高度和角度，视线受阻，能看见的范围不大，只有湖边这一小片。风吹过来，湖面起了一层微波，随之而来的是水腥气，似乎还伴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味道，很淡，不太好分辨是什么味道。
他在湖边溜达了很久，但除了周父坐的那里之外，其它地方都闻不到那股气味。
眼见天色不早，蒋婉玉快来了，他也不敢在这再多停留，在附近芦苇荡里找了个干爽的地方坐下休息。
快到八点的时候，天完全黑了下来，衬得远处的两道车灯格外亮。
没一会儿，周父就拎着渔具从车上下来，跟往常一样坐在湖边开始打窝。
程砚生人虽然在这等着，但其实是没抱多大希望周父能来的。
他坐直身体，从芦苇的缝隙里观察着周父。
周父理着鱼线，两腮微微鼓起，两只手用力地拉扯，整个人说不出的暴躁。
直到一阵风吹过。
他闭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上的动作逐渐放缓，满脸陶醉，口中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等了四五个小时，蒋婉玉都已经离开，周父依然静静坐着，也不知道在享受什么。
直到断崖上传来几声鸟叫。
依然空军的周父开始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
这一晚上程砚生被蚊子咬得浑身通红，愣是没有挪地方。眼见着周父的车驶离，他这才捂着仿佛被套了层壳的屁股站起来，两只脚麻得好像电视没有信号时出现的雪花，根本不属于他了。
他咬着牙跺了跺脚，感觉到两条腿又回来之后，这才一瘸一拐地向刚才周父坐着的地方走。
水面依然是黑黢黢的，那股奇怪的味道只剩个腥臭的尾调，一眼看过去，水面似乎浮出来一团什么，他缓缓蹲下身子靠向那个东西，一丝凉气传来，与此同时，那一团不明物体似乎被什么撞地翻了个个儿，一张白中带青的人脸毫无预兆跟他对上了脸，他甚至能看清那张脸上滑腻的液体。
他脚一滑，差点扎进湖里，等手忙脚乱爬回去，再回头一看，哪里有什么人脸，湖面依然是死气沉沉的，连那股味道都没有了，他身上忽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直觉再在这待下去肯定会发生些什么，他果断打道回府。
晚上打不着车，他只能步行回去，刚走了没两公里，隐隐发现前面出现了亮光，还伴着汽车引擎的声音。
第一反应是周父发现不对劲儿又折回来了，他来不及细想，赶紧躲进一边的树丛。
那辆车从他眼前开过，快得只能让他看到车牌末尾两个数字。
我去，是沈清涿。
他顿时有一种遇见亲人解放军的激动。
另一边，一直在蒋婉玉家蹲守的沈清涿在确定程砚生一直没有回来后，一路风驰电掣赶到了城外。
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随意放在窗边，看似放松，其实后背的线条都绷直了。
由于太过专注看着前面，等他余光瞥见后视镜里似乎有影子在晃动时，程砚生正好因为腿麻跌在地上。
此时此刻，程砚生趴在地上，狼狈得像条狗。正准备手脚并用爬去路边等沈清涿调头，就看见那辆车的刹车灯一闪。
沈清涿从车上下来，心里的烦躁还没有完全散去，难得生出来想抽支烟的想法。
他站在程砚生面前。
他想问他为什么自己来冒险，又想劈头盖脸臭骂他一顿，但千言万语，最后都化成了死亡凝视。
他身高腿长，明明是一个人，但往那一站却站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他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看着程砚生，程砚生竟然被他看得不敢抬头。
程砚生清了清嗓子，扯出一抹干笑，“沈哥……你怎么一直这么看着我？”
他的声音一出来，沈清涿觉得自己仅剩的那一点烦躁也烟消云散，他朝程砚生伸出手，“起来。”
程砚生：“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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