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艽,武宁卫左卫指挥使嫡传弟子,他们这一辈中最得太师器重的年轻校尉。
面冠如玉的郎君此刻穿着件灰白的粗布短褐,脸上抹着黑一道灰一道的碳灰,站在这群跋扈的村民中间,面色复杂地看着她。
没想到这不起眼的村子竟然卧虎藏龙,薛灵玥指尖青白,攥紧了身上的包袱。
秦艽是大师姐都要让三分的人物,平日在卫所被众星捧月簇拥惯了,连眼神都懒得甩给她们。
此前从不曾听闻他与右卫女官有什么往来,自己只是个芝麻大的小校尉,恐怕他连她的脸都认不出来。
若贸然开口求助打乱他的部署,来日大难临头的还不是自己!
薛灵玥头皮发麻,思索间,她下意识垂头避开秦艽的视线,那中年男人眼睛敏锐一眯,“怎得,你们认识?”
薛灵玥声音细若蚊蚋,仿佛是生生从嗓子眼挤出来得,“不……”
抬眼正对上一双淡褐色的眸子。
“孟大哥!”
那双眸子的主人猛地打断了她,郎君上前一步挤开几个老汉,少年嗓音朗润如同清玉击石:
“让你见笑了,她是我娘子。”
薛灵玥倒吸一口冷气,啊?
她杏眼圆瞪,呆滞地看着面前年轻的郎君,脑瓜子嗡嗡的,猛地把口中的话咽了回去。
人群中有几个油腻汉子不怕事,闻言贼兮兮地吹了两声口哨,惹得众人哄笑。
中年男子一瞪眼,四周笑声顿止。他褐黄的眼睛盯着薛灵玥,语气玩味:“哦?怎得之前从未听你说过。”
秦艽脸色紧绷,“我才来村里不久,本想安顿下来再同您说。”
薛灵玥心跳如雷,脑中飞快,连忙走到秦艽身后,乖顺地垂着头。
她生得一张娇憨可人的娃娃脸,配上小妇人的发髻打扮,倒也有几分羞恼的新媳妇模样。
秦艽不动声色地移开半步,与薛灵玥微微拉开了些距离,坦然道:“孟大哥,此事确是我的不是,坏了咱们村的规矩,要打要罚我都认!”
“诶,水生兄弟说这些便见外了不是。”中年男子豪放大笑,眼珠不错地在两人中间来回打量,“我瞧着你这小娘子年纪不大,自己跑了这么远的路,甚是辛苦罢?”
薛灵玥心口怦怦直跳,确实如此,尤其还遇到您二位。
现在她是谁,该从哪儿来,该往哪儿去,她根本不知道啊!
“她——”
秦艽刚要开口,就被男子打断:“瞧你急得,怎么连句话都不让她说?”
薛灵玥暗自叫苦不迭,只觉男子凝视的目光恍若捕猎的猛兽,随时准备张开血盆大口咬断她的喉咙。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试着佯装羞怯地笑了笑,学着前夜才看过的画本子道:“谈不上累,每走一步都与郎君近一分,我心里头高兴着呢!”
抬起头见对方裂开嘴,露出一口的黄牙,薛灵玥暗自松了口气,果然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不枉她看到寅时才睡!
“有妻如此,你小子福气不浅嘛。”
“孟大哥说笑了。”秦艽勉强扯着嘴角应和。
男子两指随意朝旁侧挥了挥,围做一群的村民登时作鸟兽散,拽着自家娃娃四散而去。
紧绷的气氛骤然消失。
薛灵玥暗自抬眼打量,发现竟没一个敢回头瞧他们的,这位‘孟大哥’果然治下有方,在村子里说话怕是比皇帝都好使。
待四下人都走光,他才漫不经心道:“难怪你不出去找乐子,原是娶了妻的,既然来了就安心住下。你嫂子好热闹,得空让她去你嫂子那儿做做针线活。”
秦艽点头应下。
“行,下晌不用来作坊了,”见秦艽四肢僵硬地站在那小娘子身前,他不禁露出意味深长都邪笑:“可悠着点,别明日上不了工。”
薛灵玥躲在秦艽身后不适地动动脖子,余光撇见此时早已空寂的泥坑。
褐色的烂泥中间还印着一个浅浅的人形。
那个孩子……
发愣的当口,秦艽蹙眉看了过来,语气淡淡:“随我来。”
薛灵玥如蒙大赦,抬脚跟在他身后。
一路上,她不住地四下张望,这村子表面并无异状,草屋错落有致,家家启门而居,才过巳时,便有不少人家升起袅袅炊烟,柴火合着热气,打着转儿飘出去老远。
这味儿还怪香的。
薛灵玥忍不住皱起鼻子,轻嗅几下,一双杏眼提溜直转。
秦艽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脚下更快。
他暂住的院子在村西,是个早先荒废的旧宅,左右邻里挨得很近,气派的两户将一方小院夹在中间,远看十分局促。
院里有两间屋子,塌了半壁的一间垒着灶台,另一间尚且完好的用来睡觉。
才和上门,薛灵玥自觉躬身行礼,脸蛋满是愧疚,字字恳切:“多谢解围之恩,要不是你,我今日肯定是要倒霉了,实在对不住,我……是不是给你添大麻烦了?”
秦艽面色冷厉,严肃训斥道:“你既已认出我,方才就不该假意装作不识,真是画蛇添足!”
“您说的是……”薛灵玥尴尬地笑了笑。
她哪成想秦艽如此高风亮节,还以为他这样眼睛长在脑袋顶的人压根不认识她呢,这真是她小人之心。
“你该不会以为,”秦艽冷冷掀开眼皮,“我不认识你罢?”
被他戳穿,薛灵玥僵在原地,面上泛起窘迫。
秦艽简直要被她气笑,“薛灵玥,你我好歹一同在卫所办差多年,我的记性就这么差?”
大人们不想记住的人,从来都是记不住的,能被张冠李戴也是你的福气。平日他办他的大案子,她查她的小旮旯,连在一张桌上用饭都不可能的两个人,算什么一同。
薛灵玥敛去眼中的神色,照惯例吹捧:“当然没有,您可是琨玉秋霜、霁月清风、渊渟岳峙、怀瑾握——”
“跟我这儿背书呢?”秦艽哼了一声,斜睨她一眼:“闲话少扯,先说说你今日到底是怎么找来的。”
薛灵玥连忙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罢了还丧气地挠挠脸:“我就是来暗查私塾的,真不知道这村子的人这么不好惹。”
更不知道这儿还藏着您这尊大佛。
秦艽面色稍缓,随意指指边上的凳子,道:“罢了,我原本还考虑请师父从右卫调个人来,我独身在此,也缺个信得过的帮手。”
薛灵玥愣了愣:“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秦艽道:“方才你见到的孟滨早年是西北军的中郎将,官居从五品上,两年前解甲归田,却不回乡,转而到这元水村落脚,他在此经营几年,将村子布置得模样大变。”
“元水村早先受过一场瘟疫,如今的村民多半是孟滨从别处找来的农户,他们得了好处,对其是俯首帖耳,恭顺异常,”
秦艽正要继续说,薛灵玥语气紧张地打断他:“我知道这些合适吗?”
秦艽隐隐不耐的呛她:“聋子瞎子怎么办差?”
她老实巴交地点了点头:“也是,也是。”
“所以这村中户户衣食富足,都源于孟滨暗中操纵的生意?”
提起这个,秦艽难得挫败地看她一眼,“正是,可惜眼下少了一份关键证据,坐下说罢。”
薛灵玥应了两声,兴致勃勃地提起裙子:“什么东西,我帮你!”
他犹豫一下:“上月我们左卫接到匿名线报,孟滨受人指使在此处私造铁器……”
“咣当”一声,薛灵玥一屁股把那张瘸腿的凳子坐烂了。
私制铁器,掉脑袋诛九族的大罪。
本朝开国至今二十年,还没听说过哪个不要命的敢在天子脚下密谋造反。
薛灵玥呆坐在地上,一脸震惊,似乎很难将他口中的事与方才那帮村民联系起来。
秦艽哪想到她力气那么大,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我真不知道那凳子坏了。”
“无妨无妨,”她红着脸,小手绕到身后悄悄地揉屁股:“你接着说。”
秦艽脸色晦暗:“能让孟滨行此事的,恐怕是个只手遮天的人物。”
纵观长江以北,除了西北的叶州三州,也只有冀县附近铁矿最多,品质最佳。若是偷运矿石去别处锻造,路上遇到关隘卡口风险更高,但有胆量与能力行灯下黑的路数,对方官职必定不低。
薛灵玥敛眸沉思,怪不得左卫指挥使大人愿意让金贵的秦艽在山窝窝里当劳力。
“孟滨一直对我有所怀疑,明日让你去认门,既是试探,也是机会。”
秦艽骄矜道:“不过你需切记平日谨言慎行,没我的命令,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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