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渊,快躲开!!”
来不及了。
玄剑迅疾若电闪,姬婷渊还没感受到痛的一瞬间,连同半边洁白广袖,她的整只右臂在她的亲眼目睹下滚落在地。
鲜血迸裂,溅湿了她半边脸。
断臂之痛来得晚,紧随其后是姬婷渊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吟声。
她应声倒地,因失去一臂无力掌握身体平衡,愣是被迅猛地剑力带得跌落草丛之中。血躯之痛终将她生来对“罪奴”的鄙夷压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仙人跌落尘土之中的屈辱和不忿。
她痛苦呻吟,是为怜悯自己,是为自己羞耻。
姬逢念匆忙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器为姬婷渊疗伤。
那头,那柄沾了鲜血的玄剑,在斩掉仙人一臂之后仍旧未停。褚术央迅速撤身,一个点地追上去,不忘朝身后落下个纯白的结界。
结界稳稳地将姬逢念和姬婷渊圈在其中,将温时月隔绝在外。
赤红色的衣袂翻飞,他微微翻动手腕,纯白玉剑以绵柔之力勾过发了疯的玄剑,随后轻松一挑,玄剑刹那之间卸力,震碎,化作飞灰。
此前围住温时月的仙众见状,已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他们完全想象不到,一个罪奴,竟胆敢公然反抗仙阁的追捕,还重伤了阁主之女。
观此罪奴周身魔气有黑又浓,如通灵识,她叫涨便涨,叫护身便护身。此番行径,很难说此罪奴不会同她师父一样,走上化魔的道路。
今日他们若对她心软,明日便是更多的生灵遭难。
青水畔三千生民魂怨还未散去,虽不至于将此罪责全然算至她身上,但无为仙尊此前最是疼爱这个小徒弟,谁敢断言仙尊他此番无端化魔,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他们早该敲响警钟。
引以为戒,魔气,绝不能散溢至凡界。
此时此刻,即便是没有代行长老的首肯,他们亦是要冲上去,杀她证道!
无数道身影同时朝着温时月的八方冲将而去,无不是灵力全开,法器铮鸣,百色的法阵被祭出,小小一方崖域,此时像是有成千上万颗星子坠落、引爆。
温时月蹙了蹙眉,却没做过多的停留,转身便朝着吴姖天门飞去。
她犯下的错,等她找回师父身魂,便回来请罪。
仙者一波又一波的追上来,鉴悬境的灵力大开,撼山震地。
即便她没有本命法器在手,全凭无量的灵力,就抵住了无数险谲的攻击。
直至她就快要越过半山,进入吴姖天门之领地,褚术央的纯白玉剑却先她一步立在了她身前。
玉剑张开一道宽阔的结界,硬生拦住了她的去路,逼得她与他面对面。
温时月暂且落在半山一处凸起处,身前是满脸恼意、同样灵力大开的褚术央。
“跟我回去,领罚,再同姬婷渊道歉。”
温时月不忿,“我未想伤她,是她——!”
纯白玉剑剑气骤然之间荡开,将她抵至崖壁上,“多说无益。”
半晌地静默,巨大的不解漫上心头,化作晚冬的风雪。
无尽的委屈和酸楚破开冰封已久的深渊冰面,倾山倒海而来。
她紧抿着唇,喉头似堵住,艰难发声:“我并无眼疾,可今日我却瞧不清师兄的脸,师兄可知,是为何?”
有些话,她与他都心知肚明,可到底难以开口,她只是试探:“且不论我在师兄心中是否有一隅……我只问,昔日种种,黎望、师父,师兄竟半点情都没有么?”
褚术央有一瞬的失神,从来温润如山涧的嗓音如今嘶哑。
“过去种种,半真半假。”
温时月冷笑了一声,半笑他,半笑己身。
“好个半真半假。”
眼中泪水不争气地滑落,她仍在肖想过去的温情,“可师兄曾说过,要娶我,不是么?”
紧握守心的手青筋骤然暴起,他心中亦生了风雪,“只为,谋你真心。”
“我的真心?我的真心有何用?”温时月不理解。
“真心,可作枷锁。”
温时月猛地一抬头,却见对面神情肃正真挚,不似作假。
——枷锁。
是了,何样的人需要枷锁,答案昭然若揭。
“好个枷锁!”她开始疯狂颤抖,因她恼了,亦是因为愈发靠近天门,骨痛愈烈。
褚术央看在眼里,“你不该来日月山。”
“是,罪奴不该来日月山。”温时月嗤笑,麻木复述。
褚术央蹙紧了一双剑眉,凤目不似往日风采。
里头若隐若现的疯意在疯长,他矛盾,他癫狂,以至于事情如何发展至今,他也想不明白。
他不是不在意黎望,不在意师父,他的心中,温时月早已填满每个角落,可今日之婚事……亦是他亲口应下的。
他想了好久,到底往前走了一步。
将握在右手的守心剑换至左手,而空出来的那只手缓缓前伸,掌心处有一颗不大不小、淡金色纸包裹的糖丸。
“阿因,他人皆说你我之间云泥,我从未如此想过,走到今日,我知是我负你。”
他喉头轻动,“我想了很久,逢念那边,我亲自去说,若是你愿意,今日这婚礼,亦可算作是为你而办。”
眼泪在此刻夺眶而出。
“算作”二字将往日情谊都化作笑柄,也将她心中高岭雪般的师兄亲手抹杀。
她抬手,褚术央半步不退。
她笑了,缓缓将手伸向自己的右眼。
月光映照之下,瞳仁深处有极为繁复的纹路显现。
纹路两道叠加,外面一层像是要有意掩盖里面一层,若是盯得久一些,定能瞧出来,里头一层,是个金灿灿的“秽”字。
“阿因——!!”
声音透过半山传至崖底,叫人生出半身惊悚。
黏腻的声音一瞬而过,右眼处鲜血直流,洞深见骨。
罪印天生带着神罚,外力破坏,神罚降下,痛不欲生。
温时月痛得都快站不直了。
她手捧那颗两层刺青的眼珠,忍痛嗤笑道:“好一个‘算作’!且不论师兄究竟是否将我当作罪奴看待,便是逢念听了此话该作何想?姬阁主听了此话该作何想?褚氏家主听了又该作何想?”
她半步向前,右眼三道血痕滑下,不知是怨愤还是心伤。
月华之下,白瓷一般的肤色衬上血红色,诡谲无极。
“从前师兄喂我饴糖,今日我还师兄这颗刻字的眼珠,往日种种,相抵相消。”
“我温时月绝不是纠缠之辈,不夺他人所爱,不去阻他人之坦途,亦不会要别人施舍的爱。”
她不甚习惯只用左眼看物,只轻飘飘瞟了一眼褚术央手心物,哑声道:“师兄手中那颗饴糖,往后我恐怕是尝不到了……”
“亦不想要了。”
一语毕,失了“枷锁”,温时月不再抑制骨中魔气,转而将魔气化作灵气的辅助,相交相叠。
灵气裹挟着魔气骤然荡开,如锋似刃,毫不留情,将褚术央猛然朝崖底劈斩而去。
她双手结印的同时,褚术央手中的守心剑一瞬铮鸣,竟脱手而出,横在他主子的面前。
旋即,抛却,转身,冲天。
褚术央无意对抗,生接下全灵力的一击,瞬间鲜血倒灌入口。
他亦无意与守心相对,只急急地去接那颗被人抛下的眼珠,而观他的右眼,亦是有刺青生辉。
刺青与温时月眼珠表面那一层相同,那是他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他与她相爱过的证据。
说不清道不明,每每与温时月相对,她似乎总能恰到好处地激发他掩藏心底的“欲”。
或者说,她只是擅长将他的遮羞布扯开,将他的不堪放在日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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