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风刮得很厉害,路面上都没有什么行人,纪疏跟着导航到了宋简指定的餐馆。
餐馆不大,躲在巷子的深处,宋简像是熟客,老板看到他很熟稔地朝他笑了笑,在点餐前服务员先给他们端了两杯水。
宋简没有看菜单,而是问对面的人:“看下想吃什么。”
“你点就好,我不挑。”
纪疏不喜欢做选择,她把问题抛回给他。
他没有思考就报出了几道菜名,看得出来是这里的常客了。
服务员走后,桌上顿时安静下来,纪疏这时才觉得有些无措。
“我……”
“有什么话等吃完饭再说吧。”
纪疏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他戳破,便真的不再开口,两人安静地吃了一顿饭。
酒足饭饱后,宋简才有了说话的兴致,他抬首示意纪疏可以说了。
“你为什么答应跟我吃饭?”她好奇问道。
“那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他用清水清了清口,靠在背椅上,很放松的姿态。
“昨天晚上我太饿了,不知道那个泡面是你买的,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买个新的还给你。”
“不必,我不喜欢吃泡面。”
纪疏表示理解,如果不是太饿了,她也不想吃。
“所以你请我吃饭就是因为你吃了我的泡面?”宋简挑了挑眉,玩味地看着她。
“不可以吗?”
纪疏回视他的眼睛,一时间,两人都没有移开视线,似乎谁先闪躲谁就输了。他看起来没打算接话,纪疏刚想继续说点什么,他却忽然站起身。
“我吃的很好,感谢你的款待,你应该认得回去的路吧。”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不了,我还有事。”
他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又回退两步走了回来。
纪疏以为他有什么东西忘记拿了,“你落了……”
“对了,下次要请我吃饭可以直说,不用找这么烂的借口,走了。”
他是在笑吗?纪疏盯着空荡的街道,回忆着他刚才的笑容,笑得还真可恶。
其实她并不是第一次见他,他们的初遇是在医院。
想起那一天,纪疏收回了弯起的嘴角,她不愿意回忆那一天。
“喂,你好。”
“请问是纪疏吗?”
“是的,请问你是哪位?”
她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整理着手里的材料,半个小时后有个会议,她得在会议上做汇报。
“这里是XX医院,你之前在我们医院做过体检,体检报告出来了,请你尽快来取一下。”
“哦,我这几天没空,周末我会去取的。”今天才周一,离周末还有好几天。
电话那头的语调忽然有些不太对劲,“你还是尽快来医院一趟吧,体检报告可能不太理想。”
她的整理资料的手停了下来,“什么意思?体检报告怎么了?”
“报告显示你的白细胞数值有些异常,所以还得再做一个详细的检查,才能确认。”
“确认……什么?”纪疏有些慌了,她的心跳陡然加快,心底有个不好的预感。
“我们怀疑,可能是白血病,你还是尽快来医院检查吧。”
后面的话她已经听不见了,手上的劲松懈下来,纸张纷纷滑落在地上,白茫茫的一片,扎得她眼生疼。
手上的工作再也顾不上,她甚至没来得及请假,在路上随意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去了医院。
等待检查结果的时间是漫长的,纪疏不知道是怎么渡过这一周的,等好不容易拿到了报告,站在科室门口时,她有些不敢面对这个结果。
纪疏从很小的时候就想过死亡这件事,她的愿望是只活到四十九岁,为什么是四十九岁呢?因为那年刚好是新中国成立第一百周年,她想怎么也得活到那一天吧。
她以为死亡是离她很遥远的事情,可其实活着才是死亡这个必然事件中的偶然事件。
当得病的事实被确证的那刻,纪疏反而很平静,她竟然荒唐地觉得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我还能活多久?”
这是她唯一好奇的问题。
医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劝她积极接受治疗。她得的是急性白血病,属于存活率相对较高的一种类型,如果接受治疗,不是没有痊愈的可能。
这种话医生每天不知道要跟多少患者说,纪疏只是扯了下嘴角。
“你得马上住院。”
“我是不是得化疗?”
“这个要根据病情变化来判断,必要的话是需要通过化疗来治疗。”
“如果我不化疗会怎么样?会死吗?”
“如果不接受相应的治疗,结果我们不能保证。”
“我不住院,您就先给我开点药吧。”
医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劝,他很快开了个单子让她去缴费。
缴费的窗口排了很长的队伍,纪疏心不在焉地打量着往来的人。
白色是一种圣洁又冰冷的颜色,医院灰白的墙体还有医护人员身上穿着的白大褂构成了这座巨大的牢笼,此刻她跟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一起被困在这名为健康的牢笼中。
医院的构造弯弯绕绕,纪疏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她虽然不认识路,但是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也能察觉到走错了地方。
她刚想转身离开,一墙之隔的露天空地上,有人说话的声音,她不自觉地驻足。
“宋医生,我跟我丈夫的配型结果出来了吗?”
说话的人听起来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妇女,站在她对面的应该是这个医院的医生。
相比之下,那男声很年轻,沉稳的嗓音中带着漫不经心,“据我所知还没有。”
“那我能不能拜托您,无论配型结果显示匹配还是不匹配,您都说我不适合捐肝,可以吗?”
“捐肝是自愿行为,即使捐赠的对象是亲人,你也有拒绝的权利,如果你不愿意捐赠,在配型之前就可以提出。”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不是不愿意捐,我当然想要救活我老公,只是……”那妇女着急否认,却语焉不详,“宋医生,听说捐肝是有可能会死的是吗?”
“嗯,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在做配型之前我已经跟你们详细地解释过了。”
无论对面的人情绪多么激动,男人的语调依旧平稳,没有任何起伏。
“我求求你,我还不能死,你帮帮我,如果我婆婆问起,你就跟她说我不能捐,我求求你了。”
“你是要我帮你撒谎?”
“这也不算是撒谎,反正你就说我不能捐就好了,这对你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抱歉,我帮不了你。”
脚步声渐近,纪疏才如梦初醒,她来不及躲避,只好装作淡定,仿佛只是恰巧路过这里。
好在他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就从她身边走过。
纪疏轻呼了口气,还未等男人走远,那妇女追了过来,冲他的背影大声吼道:“你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你就不配当医生,如果换了是别人,肯定会帮我的。”
愤怒会让人变成没有理智的怪物。
当你处于弱势时,主管你命运的人就变成神,神就应该怜悯世人。
我已经诚心地祈求神的保佑了,神怎么能不拯救我呢?如果神都不能拯救我,那么你算什么神啊,你只是个骗子,低声祈求的话语变成了不堪入耳的谩骂。
纪疏确定男人听到了那女人的话,可是她的歇斯底里没有换得他为其停驻,他离去的背影没有任何的迟疑。
他用漠然击碎了身后的女人最后的心理防线,她蹲下身痛哭。
纪疏冷眼旁观,她没有打算介入别人的人生。
她的人生已经一团糟了。
电视剧中,当主角遇到困难时,总会遇上大雨,他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与他为敌,连老天都不站在他那边。
不是的。
那些主角才是被世界偏爱的人,所有的一切都要围着你转,难过的时候,老天都得应景的为他哭泣。
而她这种普通人,只是世界这个浩瀚的体系中最不值得提起的一个粒子,大气中的水分不会因为她而凝结。
纪疏用力地盯着太阳,直到眼睛发酸。
在她手机的通讯录里,有个没有备注的联系人沉在列表最底下,纪疏终于有了拨通这个号码的勇气。
在铃声将要停止前,电话那头的人终于接通了。
看着屏幕上一分一秒跳动的通话时间,纪疏的喉咙发涩,开不了口。
大概有十秒钟两个人都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她怕电话那头的人会挂断电话,忍着哽咽说:“爸,是我。”
“我知道。”他语气很冷漠,“找我什么事?”
“我生病了,是白血病,可能会死。”
“你活了这么久已经是你捡的了,你就算是死了,我也不会再认你。”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听着话筒里的通话尾音,纪疏呆愣在原地,泪水终于从眼眶滑落。
她心底最后一丝对亲情的渴望被彻底粉碎。
从有记忆起,纪昌明就对她不好。他不会打她骂她,可是他也不管她,她是爷爷奶奶带大的。
他从来不对她笑,哪怕她考试考了满分,家长会他从来都不参加,她就只能带着不识字的爷爷去给她开家长会,试卷上的家长签字也都是她模仿着别人家长的笔迹签的。
她知道他不喜欢她,甚至是厌恶。可是纪疏不明白她做错了什么,她为了讨好他,做了很多很多努力。
可是纪昌明依旧不待见她,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她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她的存在本身,对于纪昌明来说,就是一个疙瘩。这个疙瘩不会随着时间消失,而是一直存在他心里,时不时地提醒着他,她是他痛苦的根源。
她不会再祈求纪昌明施舍那根本不存在的爱。
纪疏擦干脸上的泪水,把那串手机号码从她的通讯录里删除,在生命的最后,她反而觉得像重生般松快。
——
刮了几天的狂风,终于在今天迎来了暴雨,路面很快涨满了积水,好在黄朝的车底盘够高,不过纪疏还是难免湿了鞋子和裙子的下摆。
黄朝难得没有在打游戏,她将车钥匙归还。
“就你一个人回来的?”
纪疏拍了拍身上的雨滴,应了一声。
黄朝的好奇心更重了,“你什么时候跟他认识的?是谁约的谁啊?”
纪疏的鞋袜都湿了,湿哒哒的袜子裹在脚上让她分外不适,她没有心思理会他的试探。
“小孩少管大人之间的事。”
黄朝一听就跳脚了,“我去,谁是小孩?我成年了好吗?你也没比我大几岁,年纪不大说话倒是老气横秋的。更何况,我跟宋简那家伙认识十多年了,我这是关心他,谁知道你是不是对他有所企图。”
“我能图他什么?他很有钱吗?”纪疏反问道。
“你真俗气。”黄朝很夸张地皱了下眉,表示对她的鄙视。
纪疏笑着耸了耸肩,他继续说:“他之前是医生,薪资还可以吧,也算不上是有钱人,不过他家挺有钱的,只是他看不上他老爸的公司。再说了就光靠他那张脸就吸引了多少小姑娘,谁知道你是不是看上了他的脸,毕竟你看起来还挺肤浅的。”
她听出了他话里的不寻常,有了聊天的兴致,“你说,他之前是医生,是什么意思?他现在不当医生了吗?”
她靠在台边,语气随意,仿佛只是攀谈间随意提起的话题,只是目光如炬,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个……”黄朝犹豫了。
“怎么?这不能说吗?”她移开视线,将目光落在手边,轻轻试探着,眼中的情绪被她掩下。
本来他不该跟她说这么多的,可是想到宋简都跟她单独出门吃饭了,他们之间多少有点什么,黄朝觉得也不是不能告诉她。
“害,其实也没什么,说起来他也是够倒霉的。有个患者病危被他抢救回来了,结果那家属不但不感谢他,反而还投诉了他,说他什么没有责任心没有及时察觉到患者的异常差点害死了她的孩子,可是那个病患本来就不是他的病人,他只是恰巧路过,还是他发现了那病患的不对劲,要不是他,那小孩估计早就不行了,真是好心没好报。”
“那后来呢?医院没有帮他澄清吗?”
“这事闹大了,都惊动了院长,院长出面调停,那家属本来已经同意和解了,只是要求宋简道歉,可是宋简这个人,长这么大就没道过歉,更何况是他没做错的事情。所以他就被停职了。”
听完这番话,纪疏沉默了。
黄朝观察着她脸上的神色,问:“你怎么想的?你觉得这件事是他的错吗?”
“我?”
望着面前的人期盼的眼神,她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黄朝也不在意她怎么想,他坚定地维护宋简。
“反正我觉得他没做错,他可是救了那人的命啊。”
纪疏陷入了沉思,她忽然想起了那天在医院的情形,即使那人那样的苦苦哀求他,他也不为所动。
在她的认知里,这切切实实是一个冷漠无情的男人。
可是她没有批判他的权利,她不能从他人的只言片语中去认识一个人,那不足以代表所有的他。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这是纪疏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的话。
何况他是什么样的人,跟她无关。
雨接连下了几个小时,也没有要停下的样子,黄朝和民宿其他人一起准备好了沙袋将民宿前后门都挡住,防止雨水冲进来。
看着仿佛要世界末日一般空荡的街道,纪疏想到了独自离开的宋简,不知道他要怎么回来。
脚上的黏腻湿冷感再次席卷来,纪疏才回到了房间。
纪疏是被渴醒的,醒来时屋内一片漆黑,纪疏以为她又忘记插卡了,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踉跄着走到了门口。
卡好好地插着,她反复试着打开各个地方的开关,才明白过来是停电了。
她打电话给黄朝,铃声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听,她刚才忘记给手机充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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