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折腾人的手段层出不穷,这一夜,番子们轮番审讯,昼夜不休。
立枷之刑最磋磨人,一夜过去,赵枭已是身心俱疲,却咬死不改口。
曹档头贪功冒进,急于在三司会审前博个头功好交差,见赵枭如此冥顽不灵,一时急火攻心。
一个毫无背景的寒门士子,成了阶下囚还装什么清高。
他指着赵枭怒道:“我就不信撬不开你的舌头!来人,用杖刑!”
番子们得令,冲上来替她卸枷,三下五除二将她缚在长凳上,取来大杖立时朝赵枭的脊背招呼下去。
“噗----”
一股腥甜从唇舌间喷涌而出,赵枭被打得猛吐一口鲜血,拼命咳嗽。
番子们下了狠手,大杖疾风迅雷般袭来,只消几杖便叫她肝胆俱裂,冷汗涔涔。
曹档头揪着她的发髻,逼她抬头:“招,还是不招?”
赵枭强忍烈痛,汗顺着眉骨低落,露出猩红的双眼,咬牙道:“...我……无罪……为何要招?”
曹档头冷笑:“好骨气,我看你能撑到几时,继续打。”
“是!”
番子们齐齐应声,欲扬起大杖再打。
“住手!”
一声急喝止住刑杖,众人面面相觑,循声而望。
张珩身着绯色孔雀方领补子,头戴梁冠,纵然衣冠体面,也盖不住他满面愠怒焦急之色。
曹档头心内暗骂,却仍旧扯了笑脸相迎:“张大人,您怎么来此?快,替大人看茶。”
张珩见着满身狼藉的赵枭,心中郁结:“把人给我放了。”
番子们不动,只等着曹档头发话。
曹档头见状,低笑一声:“放了?辑事厂拿的人,生杀予夺,只有万岁说了算。”
张珩冷眼睨他一眼,扬声道:“来人。”
登时,数十个刑部司狱鱼贯而入,立在张珩身后。
张珩:“圣上口谕,辑事厂档头曹禺接旨。”
曹禺听罢,虽面色不虞,却也只得跪地:“臣在,恭请圣安。”
“圣上口谕:着曹禺即刻将涉案士子移送刑部审候,不得有误,钦此。”
曹禺的脸黑的像锅底灰,却也只能咬牙道:“臣...接旨。”
张珩不等曹禺发话,忙推开门进去,不顾身份将气若游丝的赵枭扶在身上。
他强忍哽咽,吩咐司狱将其余涉案归拿的士子一并带走。
赵枭见着张珩来,心中松口气。
此案能移交刑部,正说明万岁不欲一言堂,以此借力打力,起码要走个面子功夫再盖棺定论。
只要出了诏狱,她就能东山再起。
张珩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赵枭扶上自己的车马,不顾周遭人诧异的目光与私语,下令启程。
赵枭一上车,车内登时弥漫起一阵浓厚的腥味。
张珩再也按捺不住,哽咽道:“大人,您.....”
赵枭似是觉察自己体力不济,剧痛反而叫她神智清明,扬手止住他的话头,问:“先说正事...科举舞弊,是怎么回事?”
张珩闻言,只好强忍泪意:“下官也是昨夜得知的消息。”
“会试后,有数名落榜士子赴文庙哭庙,还张贴了匿名文章揭露黑幕,状告陆少轩贩卖关节,徇私舞弊。”
“万岁得知后盛怒,户部尚书包延即刻联合清流众派上书弹劾,要求彻查此案...何阁老尚未来得及劝谏,万岁就下旨将涉案人等一并收押。”
“我得知此事后,立即同何阁老商议,求万岁三司会审此案,这才得了口谕将您放出来。”
张珩自责不已:“大人..都怨我未曾提前将消息告知您....牵连了您....”
赵枭难得重活一世,他发誓要替她赴刀山火海,如今却失信于她,心中苦闷难言。
“你提前告知也没用,这场灾躲不过去,”赵枭见他又要哭,出声阻止。“况且……你这次做的不错。”
张珩听罢,心中稍喜,旋即狐疑:“躲不过……大人何出此言呢?”
赵枭便如前世一般,替他分析局势:“事情来得太快,又巧得让人起疑。”
张珩若有所思:“何阁老也曾这么说过。”
“老狐狸比谁都清楚,”赵枭冷哼一声,“无论陆少轩是否舞弊,包延都会抓住任何一点风吹草动来造势。”
“陆少轩大行朋党之风,中举门生众多,难免引起猜忌,只要一场煽风点火,即刻就能激起士子众怒。”
“包党趁虚而入,不过是想狠狠压一把何党。这档子事,明眼人一瞧便知。”
张珩闻言,低声请教:“那...万岁爷?”
赵枭:“万岁爷是什么人,这点小事岂会不知?只不过他老人家也想挫挫何韫的底气,包延恰好替他递来这么一把刀,顺手拿来用罢了。”
张珩听罢,心中登时茅塞顿开,对赵枭的钦慕又深几分。
旋即又一脸担忧:“可现下包党步步紧逼,势要将何党压死,只怕不好翻身。”
赵枭摇头:“包党没这个本事。万岁不动手,何党绝不会轻易倒台。”
“况且,万岁并没赶尽杀绝,只是敲打何党,所以才能准许你们三司会审,否则早让人把陆少轩带到诏狱严刑逼供了,抓我们只是造势。”
“不过我瞧这阵仗也不小,不弄出点东西来不足以收场。所以,此事结果必然是对陆少轩且杀且放。”
“且杀且放?下官愚钝,还请大人您赐教。”张珩诚恳道。
赵枭扯开一抹笑:“既要陆少轩不死,又要他定他有罪。”
张珩:“这如何做得到?”
赵枭睨他一眼,叹口气:“自然做得到。除去他舞弊之逆行,扣他一个失察之罪。”
张珩追问:“那,舞弊之事便不管了?”
“...….”
赵枭实在不满他如此愚钝,强忍训诫,寒声解释:“万岁要交代,岂能不管。只需要找个替罪羊上去,定他操守有亏,蒙蔽圣听之罪便可。”
张珩一听,立刻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您说的是礼部的典羡之?”
赵枭见他总算开窍,略显满意:“没错。典羡之攀附何党已久,无功无过,最适合做替罪羊。”
“拿他交差,何党能保全羽翼,清流能给士子交代,万岁能坐享其成,平衡何、包二党不说,还能借此清理科举积弊,震慑朝野,声名远播。”
这一番车内纵横捭阖,洞悉全局,丝毫无愧于她前世权臣的手腕本色。
张珩正要出言盛赞,就见赵枭盯着他。
“大人?”
“你回去后,将我今日之见呈报给何韫,叫他尽快动手,赶殿试前结束这场风波,不要耽误我入仕。”
张珩点头:“下官明白。不过,何阁老算无遗策,这些他应该一早就想到了。”
赵枭嗤笑:“那也得你来说。既能让你在他面前露脸,也能给他递台阶。何韫最看重他那张老脸,轻易舍不下儒生的面子,这弃车保帅的腌臜事,由你来说,正好。”
“还有,不要愚笨地直接献策,只告诉他你查到些东西,能证明此事是典羡之所为,点到即止,他会抉择,无需你来指点。”
张珩闻言,心知这是她再为自己铺路,一时感动非常。
他见赵枭面色苍白,额间滚汗,忙掏出自己的方巾递过去:“大人,您擦擦吧。”
曹禺那几闷棍着实不留情,赵枭后背疼得厉害。
她接过那张方巾,上头还透着一股他身上的檀香气。
上一次闻着这气味,还是在那间清谈居室。
车马不疾不徐地朝刑部大狱而去,尚有些距离,她思索着,便就这么问出来:“上一回因赵焕之事去你府上寻你,你为何受伤?”
张珩听她问起,便如实相告:“是家父对我施了家法。”
“你做了什么错事,竟要他这样罚你?”
张珩的回答却有些出人意料。
“父为子纲,不论对错,想罚便罚了。”
他说得泰然自若,仿佛习以为常。
张肃罚他,不过罚他做事太绝,不留余地,罚他不懂怀柔,手段酷烈,更罚他丢弃门楣,背负鹰犬骂名。
赵枭见他那模样,生出几分怒其不争来。
伦理纲常,不过唬人的手段。
普天之下,万古长夜,又有哪一对君臣做得全任政敬慎,哪一对夫妇做得了相敬如宾,哪一对父子做得了父慈子孝?
她开口:“英国公迟暮之年,倒愈发不懂进退了。裂眦不应,寇益张狂,若逆来顺受,只会叫人变本加厉,你记着我这句话。”
说罢,她便倚靠在窗框旁,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张珩看着她孑然一身,满身狼藉,心中倏地生出几分感概。
不怨上一世旁人叫她孤直之臣,她的手段想法,确实非常人所及。
他沉默着,将车内的一条薄毯盖在她身上。
赵枭眉心微动,却并不睁眼。
车外车马骈阗,车内一室静谧。
待至刑部大狱,张珩还想扶着赵枭进去,被她一掌拂开。
赵枭皱眉:“避嫌,你去忙你的事。”
张珩无法,只得差几个司狱将她带进牢里,转身离去。
刑部大狱比诏狱宽敞许多,但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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