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坐落于美术馆内一角,店里原本有一小片靠近收银台的区域收拾出来,准备售卖与馆内展品相关的文创纪念品。
但现在因为商品还没到,就暂时归了《摆摊日记》节目组所有。
空地在店员随时可以看到的位置,方便随时管理,现在却成了折磨:
热干面气味复杂、层次丰富,芝麻酱的醇厚、萝卜干和卤水的咸香一股脑涌出来。
咖啡厅密封良好,不管是食物还是饮品的香气都影响不到参观者,于是这股香味只能在咖啡厅里一遍遍环绕,充斥到每个角落。
连店主颇为自得的咖喱鸡肉欧包在此之下都落了下风。
而那个被她亲手迎进门的中国人看上去还不怎么满意,嘴里说着“不够香”“不够正宗”!
齐新雨这次回来,住在了离学校最近的一套房子,骑车过来只需要两分钟。
蒋醉余在家备了大部分料,把已经掸好的碱面取出来,也就到了美术馆开门的时间。
今天星期三,蒋醉余提前开始营业。但因为到了假期,美术馆开门又晚,守在门口等着进馆的游客和学生不少。
也有叶期这样毕业了才来游览英国的留学生。
她一年制的研究生课程结束,才得知自己一起搞同人的网友在伦敦读书,干脆趁此机会约了见面。
两个社恐在线上聊得天南海北,恨不得结为异姓姐妹,真正碰上了却尴尬得无话可讲,进个美术馆大门都要彼此礼让三轮。
“我们先去看毕业展可以吗,我好像对里面的一个展厅稍微兴趣高一点点。”网友小心谨慎地措辞。
“当然可以了,我看什么都行……”叶期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从咖啡馆大门前路过,热干面的香味从玻璃门缝张牙舞爪地流出来。
我一定是在美食荒漠流放太久,出现幻觉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不自觉地发表异议:“看展之前我们能不能先去咖啡厅看一眼啊。”
她太久没有吃到祖国的小吃了,每一处神经元都如饥似渴地捕获着熟悉的香味。
芝麻酱里加了香油,张扬的味道第一个撞进鼻腔,她甚至怀疑是不是掸面的素油也有香油参与,要不然怎么会如此浓烈。
随之而来的就是卤水里无数种香料和食材的气息,一锅新卤被牛肉和豆干煨得余味悠长,融进面里不知会有多么点睛。
叶期和朋友把咖啡馆的门推开一条缝,不约而同地爆出双语粗口。
可见人类在面对这种超出自己认知的香味时,大约是要完全丧失语言能力的。
两人对视一眼,叶期继续推门的手顿住。
朋友握住了她的手腕,用满怀信任和鼓励的眼神望着她:“我们已经是成年人了,一定能学会延迟满足的,对吗?”
后面还要逛美术馆,面摊的酱料侵略性太强,她们总不能带着这么一身香味在艺术殿堂里横冲直撞。
叶期依依不舍地回望一眼。
不是所有游客都像她们这样意志力惊人,面摊前面已经排起了队。老板同时对着两锅面条,被蒸腾的热气模糊了面容。
再见了老板,叶期强行扭过头憋气,等我逛完美术馆一定回来照顾你的生意。
她深吸一口咖啡馆外清淡的空气,甩甩头抛开雄踞思绪的面条们:“走吧,楚老师,去看展。”
“如果你着急的话,我们可以看完我想看的展厅就出来吃。”
楚然拍拍她,很善解人意地说。
叶期跟着她,向一个标了泽菲尔的展厅走去。
这也是毕业展中人流量最大的地方。
如果说大厅里遍布着前来接受艺术熏陶或者打卡的游客和博主们,那么几乎所有西装革履、一看就不是普通观众的人,都径直走向了这个展厅。
又败兴而归。
“那都是想来买画的,”楚然小声科普,“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还嗑一对真人cp吗,这个就是我cp受的毕业展。”
齐新雨不缺钱,也不缺盛誉;于是每幅画都珍惜地攒在手里,连对外展出都吝啬,这次毕业展已经是他进入大学以来展出最多作品的时刻。
藏家们自以为小画家态度松动,派出代理人或亲自上阵,仍然只能在展厅里一饱眼福,至今没有一个天选之子争取到了买画机会。
来展厅的人多了,自然有好奇心旺盛的围观群众跟着来打探。一番正反馈之下,小小的展厅不得不搞起了限流。
参观限时,出来一个人才能进去一个人。
楚然站在队伍里,心向往之:
“我听说这次有一幅作品,只在每天上午展出,不能拍照也不能在互联网上透露画面内容,但是我们群里有同担看完了一直在用‘啊啊啊’刷屏。”
可她嚎叫了半个小时,却坚守保密原则,一点都没给她们透露。
占据了地理优势的越想越惦记,终于决定来亲眼看看。
说话间,终于轮到了她们入场。
一幅幅色调、题材各异却明显出自同一人之手的作品映入眼帘,叶期睁大眼睛:“原来是他!我在大佬的黑叉转发见过!”
齐新雨自己的展厅并没怎么费心布置,软装硬装都和外面的毕业展如出一辙,于是更凸显出那一幅幅画作。
它们按照创作时间展览,连叶期这样自诩艺术白痴的家伙,也能看出创作者鲜明的思想转变。
同样是以人类的繁衍和生命为主题,从最初以俯视构图为主的疏离视角和不带个人情感表达或偏向冷调的色彩,到后面逐渐变得热烈。
目光自然地在展厅内转过一圈,最后便会停留在一整面墙壁上唯一的小幅油画。
也是展厅中情感表达最为丰沛的一件作品。
画面中的男人甚至没有正脸,每一抹笔触都融进了他十几年来熟稔于心的技艺,枯笔三两笔米白色就勾勒出清晨钻进窗户的朦胧光线。
他穿着睡衣,衣服还有夜间留下的折痕,大约是谁的手在肩上抓了一夜,留下清晰突兀的褶皱。
画面边缘若隐若现可见的,是短发第二人的影子。
“哇……”叶期发出没有文化的声音,趴在自己的朋友耳边小声念叨,“可以说吗,我觉得这个场景好像事后啊。”
色胆包天同人女现场脑补:“就像是那种,攻起床做早餐,受醒来之后迷迷糊糊找老攻。”
楚然倒吸一口凉气。
“老师你能不能多说两句,我会永远追随你的,”楚然说,“你知道吗,我觉得这个身材有点像我cp攻……
“我群里有个在德国留学的同担碰到过他们,给我拍了背影。可能是我太cp脑了,我真的觉得这个身材比例和感觉很像他。”
叶期也倒吸一口凉气。
好嚣张的小情侣。
应该是我在英国小镇读书太久了,见不到几个人,所以对人有点脸盲了吧,叶期想。
她总觉得墙上这幅画有点像刚才见到的那个面摊老板。
她看着楚然幸福的表情,压下心头的疑惑:“你cp有没有什么补课入坑教材,回去给我发一份吧,看起来好甜好多糖。”
楚然兴奋点头。
她找到机会要了一份齐新雨的签名,游览时间也就到了,顺着人流离开展厅。
美术馆不算小,除了这个众多院系专业齐聚一堂的超大毕业展,还有一些艺术家的临时展览和知名校友特意留给母校的常驻展览。
秉承着中国人来都来了的原则,她们在美术馆里上上下下看了一圈,连角落里装饰用的雕塑都没放过。
几十上百分钟过去,她们终于绝望地得出一个结论:自己确实不太懂艺术,比起光可鉴人但看不懂的流体状雕塑,还是更能欣赏事后油画。
再次离开展厅的时候,她们看到一个拎着纸袋匆匆走来的男人。
两个女生和他擦肩而过,影影绰绰闻到了那一身中餐香气。也不知道他在咖啡厅坐着吃了多久,几乎已经被腌入味了。
“你看这个人,肯定就是没忍住先吃了面,”楚然说,忽然有点担心起来,“这才中午,等我们出去应该不会售罄吧。”
叶期心不在焉点头,又摇摇头。
她扭扭脖子用余光追随男人的身影,长出一口气。她看这个人也像画里的人,所以果然是她在“乡下”待太久已经不会认人了吧。
她放下心来,跟着楚然出了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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