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车长室出来时,已经是午后两点多了,餐车里的客人也多了不少,离得老远就能听到那边传来交谈声。列车长带着他们站在门后的阴影里,介绍着车厢里的人们。
“被重点怀疑的古董商目前不在餐车,坐在车厢右上角的记者好像和他关系不错,但应该是旅途中认识的,他们经常在一块聊天。”列车长四处张望着,然后小心的把嫌疑人指出来,防止被客人看见。
“这么重要的信息为什么刚才没说?”里奥尼德打量着那位记者,是个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就像他低头撰写稿件时手指无意识的小动作,有种令人反感的油腻。
“这......因为我觉得应该不是他,”列车长又指向下一个人,“另外一个独自坐在旁边的是皮草商人,他也是个难办的家伙。”
伊琳娜格外留意这位商人,他体型肥硕,肚子都快顶到餐桌上了。他时不时从皮包里拿出几个账本互相对照,还会偷偷的看向四周,好像生怕被人发现什么一样。尤其是身上那股无利不起早的气息,让伊琳娜感觉到熟悉。
“中间位置那个,对,就是那个对着图纸皱眉头的人,他就是普鲁士工程师。”
那人一头金色的头发很难不引人注意,当列车长盯着他看的时候,工程师一心钻研图纸,就连咖啡碰倒了都不知道。旁边的服务生连忙拿来抹布,还被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结果这才发现咖啡就要流到图纸上了。
这一切让这个人看起来更恼火了。
当即将说到最后一人的时候,里奥尼德的目光看向离得最近的那桌,那是一个消瘦的女人背影,她穿着修身又平整的黑色长裙。列车长示意他们往回撤了几步,一直走到看不见餐车的位置,才小声对他们说:“刚才坐在最近的那位女士,就是修女了。”
里奥尼德有些奇怪,列车长看起来相当怕她:“怎么了?你好像有点怕她?”
列车长尴尬的笑了笑,说:“倒不是害怕......只是她对于上帝的狂热让我们有些难以招架,尤其她对伯爵夫人那件饰品的评价,就不复述了,我怕让夫人知道。”
萨哈良知道列车长口中的“上帝”是罗刹人的神明,先前见过那么多神父和牧师,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女性的神职人员。
少年走回去几步,那名修女确实有着不同于餐车里其他人的气质。她坐姿挺直,手中捧着一本黑色皮革包装,封皮有烫金字迹的经书。而后背几乎看不出来一点曲线,与周围那些懒洋洋的旅客格格不入,头上的发髻一丝不苟的挽入洁白的头巾里,没有一根头发散落出来。
“萨哈良,你对这位修女感兴趣吗?”里奥尼德注意到少年走开了,他也跟了过来。
萨哈良点点头,先前经历过多次几乎要命的宗教冲突,他本能的认为修女才是罪魁祸首。
“这个修女好像不是国教的......”伊琳娜看着她,她身上的修女服太过素净,剪裁又偏现代感,与帝国神职人员的肃穆和古朴不同。
“您的观察很敏锐,她应该是从波西米亚地区,也就是琥珀海西岸来的,不是正教会的修女。”列车长还是带着他们往后走了几步。
里奥尼德最后瞥了一眼,说:“那她很勇敢,在帝国境内传播罗马教会的福音可能是违法行为。”
“确实,所以我猜测她应该是为海滨城那些外国教徒来的,”列车长说完,重新回到眼前的正题上,“那么,你们打算从何入手?我们可以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但里奥尼德决定暂时按兵不动,随意问询在那些体面人眼中无疑和指控无异了,所以列车长先前去其他车厢忙自己的事情。可当他穿过餐车时,原本各自交谈的旅客们突然停顿了几秒,一时间鸦雀无声,只能听到列车碾过铁轨的噪声,而一侧微微打开的窗户外传来的风声。
毕竟盗窃案和其他事情不同,旅客们作为体面人,谁也不想和这种脏兮兮的案子纠缠不清。
他们三人挑选了一个房间里最偏远的座位,打算先享用一会儿下午茶再说,顺便观察一阵子附近的那些嫌疑人。
“您好,这是车长给您准备的茶饮和甜点。”
服务生将茶壶和点心端到桌前,萨哈良听见声音,扭头看了过去。
那是一名外貌英俊的年轻人,他深亚麻色的头发恰到好处的涂上发油,拢到脑后。萨哈良抬起头,服务生的有着和里奥尼德相近的灰蓝色瞳孔,只是颜色要深了不少,像是冰湖边的碎石滩。
伊琳娜也注意到他,只有里奥尼德还在笔记上记录刚才观察到的信息。也许是因为他们都在盯着,服务生的耳朵慢慢变得绯红,那完美无瑕的仪态也出现少许的动摇。
“怎么了?”里奥尼德也发现他们的目光,这时候服务生已经到下一桌了。
那里的旅客看上去是某位贵族的夫人,她也被年轻侍者的外貌所吸引,言辞间偶尔透出轻佻的气息。但侍者明显要比刚才被萨哈良和伊琳娜盯着看时得心应手多了,一来二去将贵族夫人哄得颇为高兴,几张面额很大的钞票马上塞到了他的托盘中。
“你们没见过帅哥吗?”看着他们的眼神,鹿神站在旁边忍不住揶揄道。
鹿神的话打断了萨哈良的思路,他这才转回脑袋,拿起自己的茶杯。
“一个相当......出色的服务生,不是吗?”伊琳娜回应着里奥尼德的疑问。
但里奥尼德还是觉得奇怪:“我们见过他吗?”
伊琳娜心想,长成这样的服务生要是早就见过怎么可能记不住:“没有吧,不过这不重要了,之后再问问列车长。”
里奥尼德将笔记本推到他们面前,上面密密麻麻的做了一张思维导图:“古董商动机最明显,但呆在包厢里没出来,我们也不好去问。皮草商人看上去心虚,但似乎是为了别的事烦恼。工程师像个书呆子,脾气确实不好。修女......则是个纯粹的狂信者,我想不出来她对青玉貔貅有什么动机。看来,还是得从那个古董商入手。”
“真的吗?我也出于私人角度怀疑那个修女,”萨哈良挠了挠头,他不喜欢这些神职人员,“说不定又是什么......异端审判?”
“你说的倒是也有道理,也许她看见了夫人脖子上佩戴的貔貅,然后偷过来私自销毁了也说不定,虽然我觉得......有些离谱。”里奥尼德朝着远处望去,正好与修女四目相对,她礼貌的点了点头,里奥赶紧低下脑袋。
“所以这不就是我们接下来的要做的,去调查问询。”伊琳娜往茶杯里放进三颗方糖,然后用茶匙慢慢搅拌。
里奥尼德转向车窗,接着自己在玻璃上若隐若现的倒影,揪了揪脖领,又抚平制服上的皱纹,随后他站起身,说:“那我就先从商人入手了,伊琳,萨哈良,你们仔细观察他的反应,如果有人想离开餐车,想办法拦下他们。”
伊琳娜点了点头,她没想到里奥尼德的处理办法如此简明轻快,但对付商人,这似乎也是最好的办法。
那位皮草商人本就坐在车厢中无人注意的角落,他已经沉浸在眼前的账本中了,不再像先前那样四处张望,就连服务生过来给他更换茶壶时也没有过多反应。
直到里奥尼德拿起笔记本,以一副公事公办的军官姿态径直做到他的对面。
“鲍里斯......伊万诺夫先生?我是里奥尼德少校,负责调查伯爵夫人的失窃案。”里奥尼德装模作样的查验着藏在笔记本后面的旅客名单,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例行询问,希望您配合。”
里奥尼德不容置疑的贵族军官权威让这位皮草商人突然紧张,他啪的一下合上了手中的账本。
“军......军官先生,这个失窃案我已经听说了,我只是个小生意人,何德何能敢去碰伯爵夫人的首饰?”
伊琳娜和萨哈良在座位上看见,皮草商人的额头冒出冷汗,他好像非常心虚。
“呵呵,不必这么害怕嘛,只是例行公事罢了。”里奥尼德笑着说,他拿起笔,准备向商人发问。
商人拿起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又动了动他肥胖的身躯,松了松领子,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窘迫:“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鲍里斯先生,你住在几号包厢?”里奥尼德首先要搞清楚他是不是和伯爵夫人挨着。
“五号,五号车厢......”商人尴尬的笑着说。
在回答这个问题时,皮草商人偷偷用手指将桌上的账本往旁边挪了挪,伊琳娜也发现了他好像更在意这个。
“案发时间段,也就是午餐时段前后,您在什么位置?有谁能证明?”里奥尼德紧盯着他的眼睛,想看他有什么反应。
“军官,军爷,我......”
“我是少校,直呼军衔就好。”里奥尼德知道,他多半是拿不出不在场证明了。
皮草商人点了点头,只是因为脖子太粗,几乎看不出来:“我那会儿在包厢里,因为忙着盘账,商人嘛......我记得那时候有个年轻的乘务员进来帮我端过咖啡,他说话时好像有些词的发音有点......算了,没准是嗓子不好。”
“有乘客反映,您当时似乎非常关注伯爵夫人包厢的方向。您是在看什么?”里奥尼德回忆着军中的审讯技巧,直接提出各种问题要求他立刻回答。
商人不知道这是里奥的咋唬,只是擦着汗说:“没......没有吧......”
“行了,回到正题,你提到的这位乘务员,他长什么样子?”里奥尼德把这些关键信息事无巨细的记录在本子上。
商人试图描述出来,但是失败了:“我太忙了,实在是没注意到......”
“伯爵夫人丢了件什么?”里奥再次故技重施,想打他个措手不及。
“我......我不知道,我只看见好像是个绿色的东西,祖母绿?”商人向里奥尼德赔着笑容,看起来他确实不知道。
里奥尼德最后合上本子,捂住嘴凑了过去。
“我注意到您在做账,远东的皮草税可不低,听说最近税务官可是查得很紧。”他特意停顿了一会儿,等待商人消化这句话带来的恐惧,“如果您能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线索,我或许可以在某些场合为您的合规经营说句话。”
皮草商人急于讨好里奥尼德,他赶快说了一个嫌疑人出来:“我注意到......那个乘务员鬼鬼祟祟,因为他好像给我送完咖啡之后,站在门口望了好一会。”
“所以他长什么样子,能不能指认出来?”里奥尼德已经拿着笔记本站起身。
商人想了好一会儿,还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毕竟车上的服务人员实在太多了。
“行了,这些信息我会参考吧,谢谢你的配合。”
说完,里奥尼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那名商人也神经兮兮的从座位里钻出来,头也不回的跑回自己的车厢了。
“里奥,我觉得不是他,”伊琳娜注意到那人的反应,“他看起来只是个做假账的商人,担心你查他的税。”
里奥尼德点点头,他也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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