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藤下,英哥儿被外院丫鬟哄着同雪团玩耍。
眼前这妇人只有过一面之缘,明霜不知该如何称呼,那妇人自先开口道:“奴家名唤沈思言,是我为弟弟沈庭初而来。”
明霜依旧糊涂,沈庭初出事缘何会求到她这?
她耐着性子问道:“沈郎君发生何事,要寻我救命?”
沈思言是沈庭初是一母同胞的姐姐,只她不顾家中反对毅然决然地嫁给了商户子柴启元,与家人决裂。
夫君在外经商几年来音信全无,娘家又回不去,余留她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唯有弟弟沈庭初隔三岔五前来探望。
这些日子迟迟不见他来,沈思言心神不宁径直去往灵觉寺寻人,方知弟弟因绑架殴打唐卫年被捕入狱。
可沈庭初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怎能伤得了前呼后拥的唐卫年。
后来,她托生母娘家关系打探出了事情原委。
唐卫年去灵觉寺羞辱沈庭初后,独身一人到后山打猎,寺中僧人目睹豺狼下山觅食,这一消息传至唐家奴仆耳中,紧急去往山中寻人,在破败的山神庙中找到奄奄一息的唐卫年。
后经唐家奴仆指证,遗留在破庙里的钱袋正是沈庭初的,官差旋即登门将他抓入大牢。
眼下唐卫年生死未卜,其父唐世洋震怒,要沈庭初血债血偿。
照此说来,铁证如山,沈娘子寻她又能作何改变?
明霜沉吟良久捧起茶盏,抿了一小口,道:“衙门依证拿人,我恐无能无力。”
沈思言红着眼眶,早已没了往日娴静稳重的模样:“倘若这证词与奚娘子有关呢?”
明霜侧目,这里头竟还有她的事。
唐家奴仆到县衙作证,道唐卫年心仪奚明霜的谬论传至唐世洋耳中,唐卫年惨遭训斥后心有不满,方才去灵觉寺寻沈庭初的麻烦。
盖因先前唐卫年戏弄沈庭初时被奚明霜解围,引得唐卫年不满。
那奴仆淡化了沈唐二人先前的矛盾,归罪于奚明霜,招蜂引蝶,至使二人不和。
明霜皱眉回忆,那日唐卫年目光着实令人生厌,倘若沈庭初因自己遭受牵连,的确要再行斟酌一番。
其中若有隐情,沈庭初稀里糊涂做了替死鬼,岂不是坐实了她是那刁奴口中的不安于室的寡妇娘子。
沈思言察觉明霜似有意动,再次乞求:“奚娘子,看在庭初曾是云治郎君至交好友的份上,您救救他吧,我以性命担保,我弟弟绝非真凶。”
沈庭初与唐云治竟是挚友。
气氛凝滞,好似被迎面泼上一盆冷水,明霜垂眸敛神,方才微动的心思倏地淡漠几分。
沈思言起身作势要跪,金翘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一旁观望的英哥儿急匆匆地冲上来,小小的人儿神色肃穆:“奚娘子,我舅舅当真是被冤枉的。”
明霜半蹲着身子平视于他,正色道:“若是我坐视不理,导致英哥儿没了舅舅,你可会恨我?”
英哥儿纯净的眸子闪过一丝挣扎,稚嫩白皙的小脸板住,时光赶着人朝前跑,他已不是那个不知外室为何意的懵懂孩童。
母亲近些日子在外奔走,他目睹一切对死亡也有了概念。
英哥儿后退一步,对明霜作揖行礼:“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奚娘子无论作何决策,柴劭绝不记恨。”
明霜唇角噙着温柔的弧度,亲昵地摸了摸他毛绒绒的脑袋,起身对沈思言道:“看在英哥儿的份上,我愿尽力一试。”
送走母子二人后,金翘疑惑不解:“咱们与她非亲非故,理她作甚,外头那些风言风语自有谢郎君处置。”
提及谢郎,明霜杏眸中浮现一缕微不可查的心虚。
她不好意思地抿唇,英哥儿与谢郎眉宇之间是有几分神似的,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咱们去隔壁瞧瞧谢郎吧。”明霜决定事先同他通通气,免得他胡思乱想。
金翘张张口想要劝阻,眼下夏明早已将姑娘狠下心不去探望的消息带到,此时姑娘再因其他男人的事去见郎君,依郎君秉性,巴不得沈郎君死得再快些。
思索再三金翘还是闭上嘴,与其隐而不发,先斩后奏,不如现在就让这把火烧起来。
主仆二人穿越隐蔽的绿藤暗门,兜头撞见院中罚站的夏明。
撞见生人,明霜扭头欲走,耳畔忽地传来欣喜的嗓音,“卿卿。”
谢钊大步流星,转瞬抵至明霜身侧。
一旁的金翘早有眼色的后退几步,给谢钊让出位置。
布条包扎着的右掌吸走明霜的所有目光,不敢置信的神色爬上酡红面庞。
谢钊一眼看穿她的心思,眸中细看生满了落寞,自嘲地笑了笑:“卿卿,以为我是装的?算了,就当我是装的罢了。”
如玉郎君面容苍白,眉宇间萦绕着浓郁的伤怀,唇角轻牵溢出一抹苦笑,春风拂过月白锦袍鼓动,好似一株摇摇欲坠的玉兰花。
涉世未深的明霜哪里经受得住,心里头懊悔不已:“谢郎......这是怎么弄伤的?”
夏明兀自开了口,指着安插院中的梅花桩:“郎君没日没夜的练武,日后要将奚娘子带往雍州。”
他还想着带自己去雍州,明霜极为感动,正欲开口,被谢钊抢了先。
“闭嘴,罚你再站上半个时辰。”谢钊冷声斥责后,赌起气来,“这是我新买的书童,唤作夏明,只这明字不好,卿卿给再取一个吧。”
夏明敢怒不敢言,他比郎君还要年长几岁,怎同奚娘子闹起别扭,就叫他改名。
明霜抿了抿唇,死死盯着他,气息颤抖,哭腔自嗓音中溢出来:“是字不好,还是我不好?”
谢钊轻叹一声,放缓语气:“怎么还哭上了?”
他总是对她心硬不起来。
语落,豆大般的泪珠划过粉颊,明霜心里直发酸。
自失去记忆后,她想不起从前是如何与他相处的,磨合期间任由他亲近、胡闹,但总该有个限度,如今还拿这些话堵她。
越想越是委屈,明霜瓮声瓮气道:“你低些头。”
谢钊凑近:“怎么了?”
霎时,细柔如柳的藕臂环上他的脖颈,温热生香的呼吸吐洒在耳根,打着哭嗝儿,明霜小声道:“不想教人看见我这副狼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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