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乱中的长安,人们口口相传,刘禹锡未曾一见。
他回到长安,眼前繁华如梦,一副不缺水的模样。
大户人家的宅第,墙外面垂着藤蔓,小花苞即将绽放。若是绕到门前,小厮叽叽喳喳的声音,不想听也得听。他们聊着刚移栽过来的牡丹,若开了紫花,家里的大少爷也能被皇帝赐金紫。那可是最为尊贵的官服颜色。
反正种花要不了多少钱,不妨再多种几丛。水嘛,怎么就水要花高价弄过来了呢?
外面那些人太势利,恩将仇报爱杀熟,过了这个春天,以后去别家问问。
在长安,不是所有的里坊都这么吵。
柳宗元家的那一片就很好。刘禹锡前去拜访,一眼看出来这片是消息灵通、人杰地灵的福地。
柳宗元的家里,没那么多花。
天下大旱,京城的权贵却忙着汲井,他们嘴上忧国忧民的话,似乎只是哄着圣人给自己升官的。
柳家就不同了,他们家……平日住在京城外的庄园里,柳宗元为了刘禹锡特意赶回来。
“宅子疏于打理,”柳宗元有点不好意思,“外面大旱,今年也不好养花,更别提把花养在平时看不见的地方。”
刘禹锡欣慰不已。
可是柳宗元面露难色。
不是为花,而是因为百炼镜。
柳宗元把百炼镜还给刘禹锡,并说还请以后别再托他保管。
一个镜子而已。
柳宗元频频称其古怪。
“此话怎讲?”刘禹锡问道。
“那上面的文章,有时能点开来看。我拿不准该看什么,但又忍不住去读,为此魂不守舍。”
“那就看嘛。”
“这个镜子太古怪啊,”柳宗元强调道,“文章中的事情,好像点开之后,就会发生。”
“你的意思是,我们当时不看裴延龄的那一篇,他就是个好人了?”刘禹锡反问道。
柳宗元摇头:“我是说,我当时不点开陆贽的那一篇,他就不会被贬黜。”
刘禹锡不信:“圣人阴晴不定,陆……宾客早就知道,他可是见过不少宰相一言不合被赐死。说不定,过几天圣人回心转意,他便官复原职。”
“你倒是乐观。”
“我过来参加吏部铨选,考的是身言书判,失了自信,不够乐观,怎么能通过呢?”刘禹锡捧起镜子仔细观摩,“要不要试试看另外一篇?《国子司业》的这一篇,你没有点过吧?”
柳宗元颔首:“这主意太妙了。《国子司业》和裴延龄定然无关,所以点开之后,可以看看镜子是不是真的能干预命运。”
“说不定是预知天命呢?”刘禹锡雷厉风行,“这文里的人名,怎么有点熟悉呢?”
柳宗元抢过来一看,《国子司业》开头第一句写着两个大字——
阳城。
这是什么普罗大众的常见名吗?
柳宗元和刘禹锡四目相对。
“巧合,这绝对是巧合。”
“我们两个,心有灵犀。”
【安史之乱爆发后,唐玄宗李隆基仓皇逃难,王维未能跟上。他困于长安,而后因其名望,安禄山将其转移至洛阳,囚禁在菩提寺中,并按原职任命王维为给事中。】
【东都洛阳神都苑的凝碧池上,安禄山的叛军得意洋洋在搞庆功宴。他们逼迫未能出逃的宫廷乐人献艺,乐工雷海青不服,反而摔碎琵琶,梨园众人深有同感,一齐向着玄宗逃难的西面泪流不止。】
【叛军一怒之下,将乐工虐杀。这些场景噩梦一般住在王维脑海。】
【王维的好友裴迪,冒着风险赶到洛阳菩提寺,王维见到他,偷偷将此事写成诗,《菩提寺禁,裴迪来相看,说逆贼等凝碧池上作音乐,供奉人等举声便一时泪下,私成口号,诵示裴迪》,简称《凝碧池》。】
【王维《凝碧池》】
【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再朝天。】
都快四个月了,陆贽为何还不过来道歉。
李适的怨气淤在心间,只有裴延龄过来宽慰他。
裴延龄舍下私人休闲的时光,在公务之外,还愿意照顾朕的感受,怎么会有这样贴心的人呢?
李适眼巴巴地看着裴延龄。
“是陛下先爱众生啊,臣不知不觉受到影响。”裴延龄铺垫了一句之后,憋住讥笑,“陛下之前待陆宾客亲如兄弟,家里的丧事,都是陛下掏钱包罗,之前赏赐给他东西,他却不领情。”
“陆九的性子就是这样,”李适眼里噙着泪水,“朕恨朋党,他便连和同僚日常交往尽数回绝,他一心向着我。别人送给他礼轻情意重的东西,他都不收。之前见他丁忧时悲痛不已,守丧期间生活困难,朕找了一圈人,才找到一个他相熟的,给他送点日常用度的物件。”
千万得拦着陆贽。
还有他那个贫贱之时便情比金坚的朋友,韦皋。
他们俩的情谊,拿玄宗时的人来打比方,就是裴迪和王维,冲进敌营不顾安危也要去救对方。
韦皋,剑南西川节度使,派到成都镇守边疆得有十年了。
他可比裴迪厉害多了,当年起兵举义,如今击吐蕃,溃南诏,屡战屡胜。
惹不起,惹不起,必须多加提防。
裴延龄对李适旁敲侧击:“臣有所耳闻,还记得陆贽之前加同平章事,韦皋在成都修筑盐州城时遭到吐蕃突袭,陆贽为人公正,没有对挚友格外相助。对微末之交也不留情面,太薄情了。”
“太薄情了。”李适情不自禁重复道。
【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
天声惊起波澜。
元稹本来已经忘了真假张万福的事情,安史之乱的悲痛之情忽而袭来。
王维的诗里,只写了逆贼大设宴乐,宫廷乐师雷海青以琵琶击贼一事,提都没提。玄宗李隆基后来诰封“梨园大总管”的原因,在诗文中根本没有线索。
所以先看王维的诗句,会以为文武百官和梨园弟子对安禄山俯首称臣,而后得知雷海青的诰封,才知道之前对诗文理解偏颇。再读一遍,才看出来王维在菩提寺的苦苦挣扎和哀求。
那天的张万福,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可是元稹后来见过他,那天孤苦老人的话题,仿佛一场大梦。
难不成那番话只能说一次?就像是求救的机会错过就不再有。
元稹思来想去,还是想要先验一验百炼镜上的文章。那天,可是他看了张万福的传记之后,才从迷梦中醒来。
永乐坊,从元稹家出发,往北走就是。这里有座开元观,聚集了很多天天议论朝中大事的人。
倒春寒的时候,人少了很多。元稹打听了一圈,得知他们进士科落榜,于是纷纷散去。如今留下的少年,个个家住京城,闲来无事来此解闷。
比方说,家住靖安里的小少爷……具体一点,家住靖安里的宗室小少爷。
靖安坊那么大,自然不止元稹一户人家。
但是他没想到能在开元观碰到邻居。
元稹之前躲着他走,生怕他一回去,坊里就开始传谣言,说元稹游手好闲。
京城能去的地方很多,来这里玩,算不上纨绔子弟,只是字面意义上的衣服华贵而已。
——元稹对这个宗室小少爷印象不算差。
这位宗室小少爷很是难缠,元稹之前不理他,今日估摸着开元观人少,一人无聊,他便主动拦住元稹问为何天天见他却不打招呼。
没打招呼的人多了去了。
元稹扭过头去:“我来打听朝中大事,你比我矮一头,能知道什么?少来耽误我。”
宗室小少爷换个方向站,元稹再度偏头,他也不嫌累,大步一跨又出现在元稹眼前。
“我们俩可是邻居。”
“隔墙如隔山。”元稹拒绝道。
“我朝中有人。”
“那你说说陆贽的六千字奏文是怎么回事?”元稹偷笑。他肯定读不下来那么长的一篇文。
“我知道!”宗室小少爷跃跃欲试。
朝中大臣早就等着裴延龄自己栽坑倒台,那一天陆贽从早忙到晚,结果第二天一早就呈上奏章。一夜不睡,也写不出来六千字吧?朝中大臣都觉得奇怪。
而且长安城内太平,陆贽却说天下大旱,而后京兆尹、司农卿、盐铁转运使纷纷作证,裴延龄才暴露他狡猾记仇的一面,宗室小少爷的家人也才知道外面的旱情。
“就好像陆贽说裴延龄奸诈,他就奸诈,陆贽说外面大旱,于是真的大旱。”宗室小少爷总结道。
“这话可不能乱讲,李家大少爷!”元稹其实心里有点信了,“别说那些玄怪奇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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