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黎的手依旧抓着王恺的领子。

直到主任又喊了一声，他的手才动了动，把王恺放了下来。

“主任！”那群高三生里的女士站在主任身旁，“我们就是之前跟陆黎有点误会，想跟他说明白而已。”

“可是……他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想打人！”

杜康下意识道：“放屁！明明是你们先来招惹的，颠倒是非烂脸啊我告诉你！”

女生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脸：“你怎么说这么恶毒的话！”

“行了！”教导主任沉着脸，“陆黎你来说，怎么回事？”

陆黎没说话。

他敢说，肯定不止一个人看见了王恺先气势汹汹把他围住的样子，也不止一个人看见了王恺把可乐往他的盘子里倒。

但当他的目光缓缓挪过四周的人群，那些人的目光却下意识避开，没有一个人为他开口说话。

他的视线突然一顿。

在无数的人头里，他看见了那个被欺负的矮小男生，王恺口中的“老林”。

但老林在他看见自己的瞬间，就立即缩起头，把自己藏在了人群里。

……连他救过的人，都不愿意为他说一个字。

他眼中的拔刀相助，也许在对方的视角里，反而是为别人带来灾祸的多管闲事。

是他太自以为是了。

陆黎看向主任，神色很平静：

“他犯贱，我揍他。就是这样。”

主任的脸色顿时黑沉下来：

“你们都跟我去办公室！”

-

办公室里，陆黎面无表情地看着王恺声泪俱下的表演。

“我们高三压力大嘛，老师您也知道，”王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那天做完题之后，我们几个人就寻思着一起去顶楼放放风，休息一下……结果就遇见了陆黎。他告诉我们顶楼是他的地盘，我们不能待。”

“胡说！”教导主任一拍桌子，“教学楼是学校的地方，哪里是他一个学生能占的！”

王恺叹了口气：“我们也是这么问他的，但是陆黎，他根本不听我们的话。那天他的心情好像也不是很好，直接就把我们揍了一顿……”

主任有点疑惑：“他一个人，揍你们一群人？”

王恺点头，指了指自己仍红肿着的鼻梁，其他人也纷纷掀开胳膊腿上的校服，露出伤处给主任看。

就连那个女生，都哭啼啼地指着手腕上的红肿，说这是陆黎推的。

陆黎回想了一下，这女生分明在他刚动手的时候就缩进了角落，全程除了尖叫什么都没干。

真是碰瓷的一把好手啊。

“我们今天在食堂，也是想跟陆同学道个歉，讲清楚，”王恺低眉顺眼地解释道，“毕竟也是我们先去的顶楼，招惹到了陆同学……”

“你们做错了什么？你们什么都没错！”主任怒道，“陆黎！你来说！你到底为什么要对这些高三的同学动手？”

“他们可是明年就要高考了，你要是把他们打出个什么好歹来，你能负的起这个责任吗？！”

陆黎沉默着站在原地，没说话。

杜康在旁边据理力争：“主任，这个事儿根本不是这样的……”

主任训斥他：“我问的是陆黎，不是你！”

他此刻铁了心，打算杀杀陆黎的气势，毕竟自他开始带这一级开始，陆黎这个总爱逃课打架、不受管教的刺儿头，就一直是他眼里的一根刺。

这次陆黎正好撞上了枪口，他当然要抓紧这次机会立威。

他指着陆黎的鼻尖，一通唾沫横飞：“陆黎，你啊你，你在学校都敢这么目无法纪、随意惹事，将来出了社会，就不是社会的渣滓？我们九中培养人才，但从不培养人渣！”

“你要么好好地跟这群高三的同学道歉，要么，你就给我回家休学反省……”

主任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周英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主任，您叫我？”

主任哼了一声：“看看你们班的好学生！”

陆黎默默站着，周英看向他跟杜康：“说说，怎么回事。”

杜康马上把陆黎那晚做的事情说了一遍。但还没等他解释完，旁边的女生就阴阳怪气地开口：“谁不知道你跟陆黎关系好啊，还不是陆黎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且，你们说我们欺负人，那被我欺负的人呢？怎么没见他过来作证？”

杜康转身要走：“我这就去找那个白眼狼——”

陆黎拽住他的手臂：“别去。”

他很清楚，那个“老林”不会来的。

杜康气得眼圈发红：“老陆！”

周英突然看向一直在旁边叽叽喳喳、添油加醋的女生：“你说，陆黎把你的手推肿了？”

女生愣了愣：“是，是啊。”

周英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给我看看。”

女生下意识把手往身后藏，但周英眼疾手快地把她的手腕拽了出来，在她红得怪异的手腕上蹭了一把。

用劣质眼影画上去的红肿立即被擦掉了一半，露出完好无损的手腕来。周英目光如炬：“这就是陆黎打出来的地方？”

这下不止是女生，连教导主任都尴尬了一下。作为一个眼神不好使的直男，他完全没发现这点儿弯弯绕绕的小手段。

周英转头望向主任，她只是个去年才来到九中的新老师，但她的身上没有丝毫的怯场：

“李主任，我们班的这个孩子平时确实不太安分，但这不是一出事情，您就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身上的理由。您能听完其他人的说法，怎么就不能听听我们班孩子的话？难道凭借其他学生的一面之词，就能让他的档案里随便背上一个抹不掉的处分？”

主任的嘴唇动了动，他红而胖的脸绷紧了，试图转移自己的失误：“这几个高三的学生我都认识，他们是陈晓兰老师班里的学生，成绩都是排名前几的，但陆黎……”

“如果成绩能够成为评判一个学生的全部标准，”周英打断了他，“那么我想，这应该是我们身为教育者的失败。”

主任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

十五分钟之后，周英把陆黎和杜康从主任办公室领了出来。

在周英跟主任的据理力争之下，陆黎暂时不用记过，具体的惩罚要等到教师会议之后再决定。

杜康看周英的目光简直就是看自己的神：“周姐，你是我亲姐，要不是你，我跟老陆今晚差点就寄了……”

“别皮，”周英一直皱着的眉稍稍松开一些，她刚刚瞧着面色镇定，但攥紧的掌心早已沁出了汗水，只是被她藏得很好，“这件事，我还是要听你们明明白白地解释一遍。顶楼没有监控，你跟王恺的话都无法成为证据，但你在食堂对王恺动手，是全食堂的人都看得见的。”

顿了顿，她又放缓了声音，对陆黎道：“但老师也知道，你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就会对人发火。你放心，开会的时候，我会跟其他老师解释的。”

陆黎突然停住了脚步。

周英也顿住身形，转身看向他。

片刻后，少年的嘴唇动了动，低声道：

“……对不起，老师。”

他从没想把周英卷起来，更没想到对方会毫不犹豫地为他说话。

本来，周英只要像很多的老师一样，当着主任的面训斥他一顿，就能不用再管他的这一摊破事，但周英没有。

周英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拍了拍比她高出快一头的少年的肩：

“下次语文考好点，就算对我的报答了。”

杜康立即附和：“我下次一定上一百二！”

周英白他一眼：“语文课代表要是还考不好，你等着我怎么收拾你。”

杜康顿时心虚：“这flag我还能拔么……”

周英笑了起来，余光落在身旁一直低着头的陆黎身上，不禁想起一年多前的一件小事。

当时她刚来H市当老师，人生地不熟，在开学前几天去了九中周围的一家小饭馆吃饭。

老板听她不是当地口音，又见她一个人来吃饭，便在她结账的时候把她的饭钱直接涨了几倍。

她作为一个语文老师，当然跟对方据理力争，然而这老板根本不讲理，一挥膀子拍在前台上，问她是不是要吃霸王餐。

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在周英气得不行的时候，一个捏扁的可乐罐突然从后面砸了过来，擦着老板的耳朵摔到他身后的柜子上。

“三道菜，六百八？”少年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得把你这儿的桌子椅子都砸上一遍，才能凑出来六百八吧？”

他手里拎着半根掰断的凳子腿，看着老板的眼神十分核善。

后来，老板不仅没按原价收钱，还给周英打了个八折。

离开那家黑店后，周英过意不去，执意要请少年去别处吃个饭。但对方只是挥挥手，就骑着山地车消失在远处的路口，周英连追都追不上。

几天后，九中正式开学。初出茅庐的班主任周英站在自己的班里，看见了一个吊儿郎当、卡着报道最后一分钟走进班里的少年。

他一脸酷酷的谁都不搭理的中二模样，没拉上拉链的校服里，还穿了个带着骷髅头的T衫。但当他看见周英的瞬间，便双眼一亮，笑着冲她打招呼：

“姐，原来你是我新班主任啊。”

从那天起，周英从未动摇过自己对陆黎的判断。

这是个叛逆乖张、恣意妄为，让所有老师都瞧着不顺眼的少年。

但也是个少年意气、看到不平就会出手相助的、刚正不阿的少年。

他心中有一道底线，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从来都清楚。就像是周英在带他的这一年多来，从来没见他出手动过任何一个女生。

所以她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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