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黎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沈桓正站在卧室的书柜前打量。

书柜没放几本书，显然卧室主人没有几分文艺细胞，但金灿灿的奖杯和奖牌却列得满满当当。

沈桓见他过来，问：“这些都是你的？”

陆黎轻咳一声，按下心里那点翘起来的小尾巴：“嗯，就是几个小比赛。我奶奶不让我收起来，非要把柜子都摆满。”

沈桓的视线掠过那些比赛的名字：“都是挺有知名度的国际网球比赛，很厉害啊。”

陆黎隐形的尾巴突破束缚，翘得更高：“也就一般般吧。”

沈桓问：“网球入门是不是挺难的？”

陆黎摇头：“不难，我当时一下午就上道了。如果只是业余爱好玩一玩，只要老师水平还行，大部分人都能在一个月内学会基础的对打……”

一涉及网球的事情，陆黎就忍不住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他一个人输出了半天，停下来喝水的时候，沈桓唇角扬了扬：“那有空教我打网球？”

陆黎顺口接道：“没问题！”

话音刚落，他就愣住了。

他为什么要答应沈桓啊？

但覆水难收，陆黎一言难尽地看向始作俑者，沈桓却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走到了床边：“我今晚睡里面还是外面？”

陆黎安慰自己，就是随口一问而已，沈桓以后肯定也不会记得。

他把自己的枕头被子挪到外侧，指了指靠墙的地方：“我睡相比较好，允许你睡里面。”

沈桓欣然接受。

两个枕头并列排开，关灯之前，陆黎还没什么感觉。

但当灯灭的瞬间，四周环境黑下来，他几乎瞬间感受到了沈桓的存在。

身处完全黑暗的空间里，视线一旦被阻挠，其他的感官就会被无限放大。身体的热度，床铺微微的凹陷，无法忽略的呼吸声，还有翻身时不小心碰到的手臂……都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正在跟一个认识没几天的前·约架对象同床共枕。

……好尴尬啊。

陆黎的脚趾忍不住缩了缩。

这份尴尬并没有持续太久，不知是不是心情紧张的缘故，陆黎只纠结了一会儿，就慢慢睡着了。

当他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缓，沈桓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半侧起身，神色漠然地盯着陆黎的睡颜，目光从少年的眉眼开始一寸一寸往下移，勾勒出笔挺的鼻梁，圆润的唇珠，直至下颌，又极为缓慢收回。

等确认了陆黎是真的睡着，那双凤眼眯了眯，掠过一丝不解。

心真大。

才认识了多久，就能这么放心地跟他睡在一张床上。

沈桓躺了回去，继续盯着天花板。

他根本做不到跟别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过去班级里有组织集体出游，每次不得不跟别人睡在一起的时候，他基本都是睁眼到天亮。

但今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饭吃得太多，也可能是这张床太软，亦或是身边的人心宽得令人放心。

在陆黎逐渐悠长的呼吸声里，他竟然也难得衍生出了一丝困意。

沈桓闭上眼睛，试图借着这点困意趁热打铁，争取今晚能入睡。

但他的意识刚开始混沌时，一只软绵绵的手臂搭到了他身上。

骤然清醒的沈桓：“……”

他看着翻了个身越过楚河汉界的陆黎，沉默几秒，试着推了推。

陆黎的手臂被推开一点儿，少年在睡梦里皱眉，有点不悦地哼哼两声。

沈桓用气音问：“碰瓷呢？”

话音未落，陆黎就再次迎难而上。

少年纤瘦的手臂直接从沈桓胸口挂到了他的肩膀，还把一条腿也压到了沈桓身上，像是个攀附在他身上的树袋熊。

沈桓：“……”

可以。

这就是陆黎口中的，睡、相、很、好？

-

第二天上午，陆黎睡到了十点多钟才醒。

这一觉睡得异常踏实，回到奶奶家后的睡眠质量果然比跟许朝艳住在一起更好。

他还记得自己梦里一直抱着个大号的毛绒抱枕，软绵绵热乎乎的，特别舒服，让他甚至有点不愿意醒来。

不过他起床的时候，身边的床已经空了。

陆黎简单洗漱了一下，推门来到院子里，看见沈桓正在帮着奶奶浇花。

他一愣：“你还没走？”

奶奶摘下一个小柿子递给沈桓，瞪了陆黎一眼：“怎么说话呢？还有赶着人走的啊？”

陆黎摸了摸鼻子尖：“我不是那意思……”

沈桓浇完最后一个花盆，对着奶奶笑了笑：“我也该走了，奶奶。”

奶奶有些失望：“这么急？要不再等等，好歹吃个中午饭呢？”

陆黎看不下去了，怕奶奶又想留这人再住一晚，连忙帮着说话：“他还得回去学习呢，是吧学神。”

沈桓点头：“是。”

奶奶劝不动，只好给沈桓装了点自家炒的瓜子和早上刚做好的炸年糕，让带着他路上吃。

陆黎把人送到小院门口，想到以后都不用再见沈桓了，心情都好了几分：“一路顺风啊，学神。”

沈桓突然回头，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会跟杜康一个班的吧。”

陆黎没理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沈桓却压根没给他询问的机会，转身就走。

怪东西。

陆黎悄悄对着他的背影无声地骂。

“过来帮我和面！”奶奶在屋子里喊。

陆黎关上了小院的门：“来喽——”

“他爷爷！你也过来，不准出去遛弯！”

刚溜到门口的爷爷被抓了包，只好神色失望地盘着手里的小核桃，一边往回走，一边对着远处下棋的老头们一步三回头。

在奶奶家的日子过得飞快，陆黎每天招猫逗狗，陪老太太看电视剧陪老头喝茶，不知不觉，就到了假期最后一天。

陆黎蹲在小院门口，赖着不想走：“老黄都舍不得我，你看。”

隔壁的三花猫老黄“喵”了一声，表示支持。

奶奶扶了扶老花镜：“行了，都是多大的小伙子了，不害臊。”

顿了顿，她又叹了口气：“回去之后，别老跟你妈吵，她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陆黎心里想，是啊，她想过的是没有他这个累赘儿子的日子。

沉默片刻，他猛地从地上跳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弯下腰抱住奶奶：“走了。过年再回来看您二老。”

奶奶摸摸他的脑袋：“去吧。”

陆黎拉着行李箱，克制着自己想回头的欲望，一路步伐潇洒地往前。

等走了一段路之后，他才悄悄回头看了一眼，一时间愣住了。

只见奶奶跟爷爷仍旧站在门口，两个同样年迈的身影目送着他离开，见他回头，还冲他挥了挥手。

陆黎也抬手挥了挥，忍住鼻尖的酸。

他终究还是学不会坦荡地面对离别。

下高铁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陆黎刚坐上约车，就收到杜康的微信：“晚上上分车队，走一波？”

陆黎立即告诉司机师傅换地址，拎着行李去了网吧。

杜康看见他手里的行李箱，愣了一下：“东西都不放，你这是准备离家出走？”

陆黎在他旁边的机子坐下：“不想回去。”

杜康想起来陆黎他妈的事情，很识趣地没有多嘴，开始嚷嚷着群里的其他人上号。陆黎打开lol，等排位开始，秒选了自己平常最擅长的英雄。

但今天的两把下来手感都不好，每一把都有或多或少的小失误，打得他心烦意乱。

“不来了，”第三把输了之后，陆黎把鼠标一扔，“你们再拖个人上分吧。”

杜康问：“你要走？机子时间还没到呢。”

陆黎按下呼叫铃：“老板来瓶可乐——不走，我玩点别的。”

他打开视频网站，随手点开一个关注列表里正在直播的游戏主播，谁想这主播今天一点也不正经，居然正在直播里穿女装跳舞。

陆黎：“……”

他正想关掉页面，一瓶带着水汽的冰可乐空降到他面前。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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