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网球馆。

场馆很大，但只开了一盏灯，笼罩住下方唯一有人在的场地。对面的发球机不断弹出球来，站在另一端的身影则一发不落，全部接下，挥拍击球的动作将T衫绷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线。

把最后一颗球打回去，陆黎收起姿势，拎着球拍坐回旁边的长椅。

他一边喝运动饮料，一边看手机的消息：

【杜康】：雷诺答应明天一起出去见一面，他说会跟咱俩把这事儿掰扯清楚。

【杜康】：老陆你不要不回消息我知道你看见了

【杜康】：【猫猫头咬牙切齿.jpg】

陆黎按下语音：“知道了，时间地方你发我。”

他放下手机，拿起毛巾正准备擦汗，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隐隐的风声。

陆黎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地举拍挥拍，精准地将那颗朝他扔来的球打了回去。

“哎哟喂！”

白铭十分夸张地喊了一声，偏头避开那颗球：“年轻人的反应能力就是强啊，我都多久没打中过你了？”

陆黎：“……从我十岁之后就没有过了。你能不能做点符合你这个年龄段应该做的事儿？”

白铭他爸跟陆黎的爷爷是忘年交，当初一听陆黎想学网球，白爷爷就把自家从职业一线退役下来的儿子拎来当了苦力，一当就是十几年。

白铭摸了摸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你不懂，调戏年轻人可是中年大叔无法拒绝的乐趣之一啊。陪我打一场？”

陆黎把拍收回包里，看了眼时间：“有事儿，改天再说。”

白铭：“约架？带我啊。”

陆黎看他一眼：“就你这老胳膊老腿？”

白铭嬉皮笑脸：“这你就不懂了吧，打架靠的不是蛮力，靠的是经验与智慧。你师父我活了这么多年，那可是浑身上下都是经验。怎么，要不要教你两招？”

说着，他就拉开架势，比划了两招：“嘿，太极拳！”

陆黎见他虽然姿势奇葩，但细细瞧着好像真有那么个样子：“你什么时候去学的？师从谁啊？”

白铭收势，神色严肃：“我吃百家饭，公园小广场的每一位晨练大爷，都是我的恩师。”

陆黎：“……”

他懒得再跟白铭胡扯，今天他确实有事情，许朝艳今晚就要出差回来了。

许朝艳许女士，他的亲妈，也是把他扔在爷爷奶奶家十多年不管后，突然又神兵天降把他接走的人，在此之前陆黎一直觉得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但几年的相处下来他也仍然没觉得自己脱离了石猴的身份，许朝艳作为一个极度热爱赚钱的工作狂，一年到头撑死有一个月在家，其他时间大都在天南海北地飞来飞去。

陆黎有时候觉得许女士选择把他接回来并不是为了让他知道自己有个妈，而是想让他彻底成为一个孤儿。

“十一还回不回你奶奶家啊！”白铭在后面喊，“你爷爷奶奶盼着呢！”

陆黎推开场馆门：“今晚问问我妈，她出差刚回来。”

白铭哦了一声，突然又喊：“慢着！你把这一地的球捡了再走！”

陆黎迅速从门缝里溜出去，身后传来白铭气急败坏的大叫。

从网球馆到家有六七公里路，陆黎一路慢悠悠地骑着山地车，在小区楼下看到了许朝艳的车。

他把山地车推回储藏室，拎着书包走进电梯。电梯响起“叮”的一声，陆黎望着打开的电梯门，在电梯间里站了一会儿，一直等到门即将合上的前一秒，才走出电梯。

他把防盗门拉开，看见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许朝艳。

一句“妈”还没叫出声，许朝艳先开了口，语气很冷：“去哪儿了？”

陆黎：“网球馆。”

“你最近又逃课了？”

不等陆黎回答，她继续道：“我问了王老师，他的课，你十有八九都不在。陆黎，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黎皱了下眉，回忆起教数学的老王那颗秃顶的头颅，耐着性子解释：“那是他占课，原本那节是……”

“我不管原本应该是什么课！”许朝艳的声音骤然拔高了，“我只知道本来应该上课的时间，你不在！所有老师都说你无组织无纪律！”

陆黎拧着眉，没说话。

许朝艳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几下，又平息下来，她将自己略微散乱的额发捋回耳后，迅速恢复了在外那副冷静体面的模样：“十一假期哪儿也别去了，我给你报个辅导班，老师说你开学考试的成绩非常差，你必须在这个学期……”

“我不去。”陆黎干脆利落地打断她。

许朝艳瞪起眼睛：“你……”

“如果你不想我找个巷子把网球拍砸到那什么叔叔的头上，”陆黎盯着她，“那就别管我。”

许朝艳的表情僵了僵，她知道自己这儿子向来说一不二的倔性。

陆黎放弃了问她出差顺不顺利的想法，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他假装没听到许朝艳又喊他的声音，把书包扔在旁边的桌子上，整个人砸到床上，一动不动。

片刻后，他拉开床头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相框。

相框里的男人年轻英俊，长得跟陆黎有七八分相似。他左手抱着一个圆滚滚的婴儿，右手拎着一个灭火器，在阳光下笑容灿烂。

“喂，”陆黎对他道，“你前妻要搬走了，你有什么感想吗？”

相框里的人沉默着，依旧笑得没心没肺。

陆黎撇了撇嘴角，把相框重新塞回了抽屉。

-

十一假期第一天，火锅店人满为患。

店不大，但是开了十几年，味道和口碑都好。杜康跟陆黎都是这里的熟客，早就跟老板提前招呼过，十一人多就没占包间位置，挑了个一楼靠窗的桌。

等桌上的火锅汤沸了第三回，雷诺才姗姗来迟。

“我的我的，”雷诺一坐下就抽了两张纸，擦擦额角的汗，“路上有点事儿耽搁了……这次我请！哥几个今天放开了吃！”

陆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杜康笑着缓和气氛：“好不容易聚一次，你还迟到，自罚三杯哈！”

雷诺立即给自己倒满一杯可乐：“应该的应该的。”

柜台那边的老板娘如同顺风耳一般警觉：“你们几个，不准喝酒！”

“知道了阿姨——”杜康叹气，“您又不卖给我们，这有钱也没处花啊。”

老板娘笑：“等你们满十八了，在我这儿喝晕了都不管！”

气氛回归了往常一般的热闹，羊肉毛肚虾滑往辣锅里一下，腾腾热气似乎一下子就把人心拉近了，陌生人对上视线都觉得有几分亲切。

但陆黎一直没怎么说话，吃的东西也不多。等桌上的盘子清干净，几人差不多都停了筷子，雷诺还在跟杜康大谈自己游戏里充了多少钱买了多少皮肤的事情，直到陆黎不耐烦，拿起一根筷子敲敲碗边：“雷诺。”

“前两天的事情，总该解释解释。”

气氛肉眼可见地冷下来。

火锅依旧冒着热气，周围人声鼎沸，这一桌的沉默却来得乍然。

雷诺脸上的笑容淡了点：“陆哥，我不知道你从谁那听到了点什么，但你的意思……是觉得兄弟在骗你？”

杜康轻咳一声：“没那个意思，就是想听你亲口讲讲这事儿的来龙去脉，对吧老陆？”

陆黎：“是，我的确觉得你没说实话。”

杜康脸色微变，桌子下碰了碰陆黎的腿。

陆黎没理他：“今天在这儿把事情说明白，我只听实话。”

雷诺气笑：“实话？什么实话，陆哥，我都说过了，就是因为那女的骗我钱，又找你们学校的人劈腿，我气不过……”

“哪个是雷诺？”

一声雄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紧接着就是一群人高马大的汉子涌了进来，为首的十个黑脸的中年男人，目光如炬在店里扫射了一圈：“那个小兔崽子呢？给老子出来！”

陆黎眼睁睁看着刚刚还理直气壮的雷诺脸都白了，小声卧槽了一句就要往角落里钻。陆黎一把按住他：“你解释下，什么情况？”

“陆哥你借我躲躲！”雷诺一个劲地往他俩身后躲，“这是那女的她亲爹，他来堵我的，我被看见就死定了！”

陆黎抓着他的胳膊纹丝不动：“你先告诉我，你到底干什么了？”

“我他妈……”雷诺直接变了脸，“你放开我！”

银光一闪，他一直揣在兜里的手突然往陆黎的方向一划，陆黎还没看清就被人从后拽了一下，虽然躲的及时，但脖子上还是传来轻微的刺痛。

杜康大吼一声：“雷诺你个狗娘养的敢动刀！”

雷诺踩上椅子冲着窗外要翻，他半个身子都出去了，突然又被人揪着领子拽了回来，连人带椅子摔在了地上。

陆黎终于回过神来，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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