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风》
宋亦霖回到班里时,明显察觉到旁人打量自己的目光变得微妙。
算不上恶意,但很别扭。
她若无其事地落座,低头继续写之前没做完的题目。
白纸黑字的纸张清晰熟悉,她却觉得眼生,怎么都读不懂似的,不由烦躁地掐紧笔杆。
头疼,脑子乱。
世界没完没了,情绪接踵着倾倒,乱七八糟地碰撞、争吵,在胸腔中撕裂膨胀。
强撑了整天的正常情绪岌岌可危,宋亦霖止不住想,从她离开到回来,期间足够路人了解来龙去脉,郑晖挑事是事实,那他口中的“精神病”呢?
说不准。
自习就在这种怪异氛围中度过。
而她筋疲力竭。
-
翌日,这件事就传遍全年级。
打架而已,十几岁少年正是有棱角的时候,倒也正常,但毕竟刚开学不久,当事人之一又是谢逐,就更引人关注。
可奇怪的是动手的起因,居然半点不提宋亦霖的名字,都只传是郑晖跟谢逐呛声,才引发这场事端。
也不知道中间谁改了口风。
宋亦霖昨夜失眠,怏怏地来到班里,见谢逐照旧睡得毫无生命迹象。
她很想加入补觉行列,但显然只能想想。
做了一晚思想准备,她甚至打算破罐破摔,哪知道目标对象压根就没提昨天那茬。
“这黑眼圈。”路予淇嘶了声,提议,“要不你睡会?我帮你盯着唐姐。”
梁泽川闻言也回头,见宋亦霖脸色,表示赞同:“反正你跟逐哥位置好,不容易被看到,放心睡。”
他俩这样自然,倒让她没话可讲。
“……好。”宋亦霖应声,把包塞进桌兜。
踌躇少顷,她又很轻地道了句:“谢谢啊。”
梁泽川纳闷:“怎么这么客气?”
路予淇心思比他细腻,当然明白宋亦霖意有所指,笑着揉一把她脑袋,说:“没什么。”
一语双关,都心里明白。
心底阴霾被扫去些许,宋亦霖朝她笑了笑,十足真挚。
路予淇没忍住,又轻戳她手背,暗自嘀咕:“多好一姑娘,招人疼还来不及……”
宋亦霖没听清,“什么?”
“没事。”她摇头,叫她休息,“赶紧补觉,不然早读都结束啦。”
宋亦霖本来也困,闻言乖乖趴下,很快睡意涌来。
正惺忪,却听梁泽川突然开口,语气诧异:“郑晖他妈来了!”
宋亦霖瞬间觉得这觉是别想补了。
她认命地爬起来,听见路予淇低声问:“怎么还骂上了?”
“我……”梁泽川刚要解释,那边谢逐也抬头,漫不经意朝走廊扫去一眼,不耐地蹙眉。
“真他妈来了。”
闻言,梁泽川当即转向路予淇,以证明自己清白:“听见没,这才是骂人!”
路予淇:“……现在是纠结这的时候吗!”
确实不是。
但除了等也没其他法子,宋亦霖彻底清醒,头疼地拿起语文课本,背文言文消磨时间。
约莫半小时后,唐筱才过来,喊她和谢逐去办公室。
想到事情会棘手,果然,刚推开门,就见郑母气势汹汹地坐在沙发上,冷脸打量他们。
不等唐筱开口,她便先入为主道:“我家孩子跟我讲了,他只是开几句玩笑而已,你就把他打了?”
话是朝着谢逐,理都没理宋亦霖。
谢逐补觉被扰,本就兴致缺缺,被她这么质问,更是倦烦:“教他说话,不用谢。”
宋亦霖:“……”挺会呛人。
郑母瞪眼,被他态度激得更加恼火,张嘴就要开骂,唐筱忙不迭拦住:“欸,您先坐好,其实郑晖吧,玩笑过分了。”
“我儿子说错了?”郑母反问,声音尖锐刺耳,“你们班新生不是有病?她要没有还怕说?如果真有,那更危险,祸害正常人!”
字字戳人肺腑,毫不顾忌当事人就在场,唐筱闻言神色微变,隐约浮现出怒意。
宋亦霖倒是情绪如常。
类似的言论她听得耳朵生茧,近乎免疫,横竖几句话而已,听过且过,又伤不着她。
然而下一瞬,谢逐却突然迈步上前。
他本就身高腿长,疏冷五官配着短寸,气场更是压制,走到女人近处,身影几乎将她笼罩。
眼帘压低,他睨着她,没什么情绪道:“我刚没听清,重新说。”
郑母对上他目光,瞬间卡壳,下意识便闭了嘴,没再出声。
意识到自己被一小孩唬住,她有些恼羞成怒,却也没敢生事,只悻悻地撂了句“没素质”,随后摔门而去。
让人很难不质疑究竟谁没素质。
可算把这位送走,唐筱不再隐藏疲惫,坐回办公椅,捏着眉骨叹息:“真跟她孩子如出一辙。”
虽说过程曲折了点,但总归多亏谢逐,否则还不知道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正想着,她便听谢逐问:“还有事?”
唐筱无语:“人爸妈叫你道歉。”
“我没爸没妈,喊他给我磕头。”他略显不耐。
“……”
唐筱心累,扶额朝他俩挥手:“算了,这事我处理,你们先回去吧。”
话音刚落,谢逐转身就走,宋亦霖对她歉意地点点头,也快步追了上去。
上课铃早已打响,走廊漫长寂静,只剩二人脚步声交错微响。
双双沉默。
宋亦霖亦步亦趋地跟着谢逐,眉目低垂,琢磨他刚才说的那句话。
哪有人会拿自己的父母调侃,更别说谢逐这秉性……倒也不是好奇,只是多少有些惊讶。
但归根究底是别人的私事,与她无关。
正像谢逐也没过问她的事。
出着神,她没注意前方人停住脚步,闷头便撞上,不由疑惑地看向他。
身高差摆在那,压迫感更强,宋亦霖有些待不住,正要往后退,就被谢逐攥住手臂,给拽了回去。
因此离得更近。
甚至过于近了。宋亦霖盯着他领口,想。
薄荷冷调将她包围,带几分侵略性,也只占据彼此这方天地。
她抬首仰视他。
少年眉骨凌厉,眸底深邃,探不清情绪,望着她不发一语。
好似确认了什么,他眼梢轻敛,道:“不怕我。”
又问:“怕她?”
中间缺个“反而”,但玩味语气恰好填补。
灰白窗框虚掩,簌簌漏着风,湿润潮热的气流拂过颈侧,蹭得肌肤酥痒。
宋亦霖怔愣少顷,很轻地笑了。
“没。”她道,“实际上,我想指着那女的鼻子骂,问她祖上三代到底哪个脑子有病,传给她跟她儿子。”
谢逐:“……”
左右没有旁人,宋亦霖懒得再演,没再笑,眼底平静漠然,像根本不以为意。
“刚才的事,谢谢你。”她嗓音轻缓,平静坦白,“但是刚开学,我不想明面上跟谁起冲突。”
间接承认自己睚眦必报,从没考虑过就这么算了。
她有自己的想法,横竖那些算盘也没什么可瞒的,不如干脆和盘托出,也好迅速结束话题。
而直球果然是万能堵话方式,谢逐略一挑眉,难说意外还是其他,松了手中力道,她顺势后退半步。
危险距离终于回归正常。
她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第一节是语文,两人回班时,已经开始上课。
负责授课的是名老教师,严肃端正,老成持重,扭头看见他们,神色稍显不悦。
“铃都响多久了,怎么才来?”他蹙眉,“干什么去了?”
兴许看在她是新生,所以这问题是指向谢逐。
谢逐却没打算应付,随意俯首,反问宋亦霖:“我们刚才干什么了?”
他问法实在离谱,众人眼神瞬间变得微妙,仿佛他俩刚去的不是办公室,是小树林。
梁泽川在教室后排咳得惊天动地,旁边路予淇满脸恍然。
宋亦霖:“……”
这人是报刚才被她噎话的仇呢?
抱着跟同桌求同存异友好共处的原则,她诚恳真挚地跟老师道了歉,又解释清楚迟到的原因,这才免了罚站,回到位置。
谢逐落座就睡,气得老人家在讲台吹胡子瞪眼,最终也没话可讲,似乎被迫习以为常。
宋亦霖可算清净。
-
由于那场单方面的镇压,接下来几天,郑晖都没再来找茬。
但也仅限于谢逐在的时候。
一旦有闲暇,不论课间,走班,或者外堂,郑晖总见缝插针地来宋亦霖跟前刷存在。路予淇和梁泽川在场时,他还收敛几分,其余落单空档,照旧死性不改。
至于言行,其实没什么营养。除去阴阳怪气,就是扔她作业,划她名字改写成精神病,又跟同伴大肆嘲讽。
这些行为照比宋亦霖过去的经历,实在算小儿科,她原本并不打算搭理。
——直到她偶然发现,郑晖试图翻篇她休学前的事。
宋亦霖终于开始审视这个人。
“想什么呢?”
路予淇的询问传入耳畔,她倏然回神,笑笑:“没事,就发呆。”
“聊着突然没声了,吓我一跳。”路予淇凑近些许,再次确认,“真的没事?”
宋亦霖眨眨眼,无辜反问:“你看着有假?”
段位太低,路予淇分辨不出,只能悻悻作罢:“你可别笑,太犯规了。”
宋亦霖很轻地笑了。
这堂是体育课,正是自由活动的时候,她俩犯懒倚在树荫乘凉,郑晖碍于路予淇在,就没来找事。
宋亦霖面上不显,心底却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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