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前一天晚。

就在周世安收到程瑾密信的同时，另一封字迹相同的密信也悄无声息地塞入了常禹辰的房间。

常禹辰展开信纸，上面是程瑾清晰而简洁的指令：

常御史：

事恐有变，需做万全准备。郭方极可能借韩震之力于十里坡发难。

你于辰时率学子组照常出门，旋即秘密折返。设法在韩震点兵出发前，持此文书，将其控制于僻静处，使其不得前往十里坡。

此事若成，便在县衙东墙第三棵槐树下系一条黄布。若巳正末刻仍未见此信号，则视为事败，周先生已往灞桥大营借兵，我等便放弃暗棋，于十里坡行雷霆之举，直接抓捕涉案人等。

此举关乎全局成败，务必谨慎。

程瑾拜上

信纸下方，赫然是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加盖了按察使印信的正式文书。

常禹辰依计而行。在确认监视者的注意力已被“照常出门访学”的假象迷惑后，他于午时带着两名扮作学子的精干护卫，悄无声息地绕道返回了县城。

未初二刻（13：30）

打听到韩震每日此时会从演武场返回衙署，常禹辰特意在通往其值房的僻静回廊处等候。见韩震独自走来，他方才自廊柱后现身，恰好阻住去路。

“韩县尉！”常禹辰声音沉稳，不容置疑，“按察使程瑾大人正在查办一桩牵连甚广的要案，现已至关键时分。为确保案情不外泄，请县尉即刻随我至按察使行辕，有紧要事宜需面议。此为公文。”

韩震仔细验看了公文与印章，确认无误。他目光在“需避人耳目”几字上稍作停留，虽觉突兀，但上官召见商议紧要事宜，终究合情合理。他不敢怠慢，当即起身：“卑职遵命。”

常禹辰见状，适时地低声提醒道：“县尉，此行机密，但也不宜凭空消失引人猜疑。您看是否需与副手交代一声，找个由头，以免他人寻你不见，横生枝节？”

韩震闻言，深觉有理，随即找到副手，依照常禹辰的暗示吩咐道：“我出去一趟，若郭县丞问起，便说我去巡查城防，之后直接去城外了。”

常禹辰随即将韩震引至一处早已安排好的僻静院落。

院门在身后关上。常禹辰转过身，神色转为冷肃：“韩县尉，案情需要，暂请在此歇息。待城外事了，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韩震瞳孔猛缩，这才惊觉自己中了圈套！他下意识去摸腰间的佩刀，却在触及常禹辰冷冽目光及其身后护卫瞬间显露的杀气时，猛地缩回手。

不对——

这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掠过心头。按察使的令牌文书千真万确，眼前这位上官的气度也做不得假。圈套是假，但扣押他是真！

他们特意提到“待城外事了”……

韩震浑身一颤，瞬间想通了关窍。郭县丞让他戌时带兵去十里坡“剿匪”，而按察使偏偏在这个时辰把他扣下……

无数念头在他脑中飞转——上次奉命杖责那些抱怨粮税的农户时，郭县丞那句“往死里打”的吩咐，还有今晚本该去十里坡执行的“剿匪”指令……这一切串联起来，让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他看着常禹辰手中文书，终究没敢争辩半句，颓然低下头，快步走到院中的石凳边坐下，双手紧紧攥着官服下摆，指节发白。

他知道，田玉县的天，恐怕要变了。而他自己，此刻已成了局外人，甚至可能是待罪之身。

待控制住韩震后，常禹辰立即命一名护卫速去县衙东墙，在那第三棵槐树上系好黄布信号。他望着院门外逐渐升高的日头，心中默算着时辰——总算在巳正末刻前完成了这关键一步。

戌正三刻（20：45）

十里坡。

就在纪掌柜颤抖着在初步口供上按下手印，程瑾刚将那份至关重要的暗语字据与口供收好的时候，坡地东南方向，骤然传来了急促而沉闷的马蹄声。

声音由远及近，初时如闷雷滚动，旋即化为撕裂夜幕的轰鸣。月光下，只见十余骑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冲破荒野的黑暗，直抵土场边缘。为首一人勒住战马，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正是校尉刘青！

他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全场——跪伏的伙计、被制住的纪掌柜、几位文人打扮者以及护卫模样的几人。场中一位极其年轻的公子气度沉静，被众人隐隐护在中心，但他不敢贸然相认。目光一转，立刻锁定了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洪校尉！”刘青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快步上前，对着洪彬抱拳。

洪彬亦是拱手回礼，随即侧身一步，郑重引向程瑾：“刘校尉，这位便是京畿按察使程瑾，程使君。”

刘青心中虽已有所猜测，但得到确认，尤其是面对程瑾如此年轻的面庞，眼底仍是不由自主地掠过一丝极快的讶异。但他立刻收敛心神，上前一步，对着程瑾肃然抱拳：

“末将灞桥大营校尉刘青，奉王都尉之命，率部前来听候调遣！路途遥远，驰援来迟，请按察使大人恕罪！”

程瑾心中悬着的另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刘校尉辛苦了，来得正是时候。”

她心下明了，刘青的迟到并非怠慢。从灞桥大营至十里坡，寻常探亲访友或商旅往来，往往需大半日甚至一日功夫。刘青率领骑兵，不惜马力全力奔驰，能在这个时辰赶到，已是极限。

何况，她从未曾将“援兵准时抵达”算入必胜的棋路之中。周主事忠心可靠，于钱粮算计上是把好手，但让其孤身纵马求援，本就是无奈之下的险棋。他能克服万难将消息带到，已远超她的预期，又岂能奢望时限？

要怪，只能怪田玉县距离最近的驻军大营，确实不算近便。如今援军虽迟但到，已是意外之喜。

她环顾四周，不见周世安身影，不由微微蹙眉。那位不善骑术的仓部主事，此刻想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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