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四忽然明白了自己肄业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不配合造人吧？

嗯，即使没有记忆，她也知道，自己是绝不可能配合的。

鹿四作为这一片唯一的肄业生，与最前排的正数第一的田胜十，显然形成了鲜明对比。

鹿四眼神敏锐，即使是在最后一排，还是能清楚地看见：

那位获奖的田胜十同学，从容不迫地跟着灯光指引的脚步，一步一步，走上了舞台中央。

她面带微笑，露出八颗牙齿，一双灰色的、温顺的眼睛里，似乎透露出的是喜悦。

看着这张脸，鹿四通身冰冷，神经被触动。

安全大楼常年被灰暗天空笼罩下的冷峻面孔，与田胜十温顺的外表重合，毫不羞耻地露出了獠牙。

“我们邀请首席生物材料学专家林闲给优秀毕业生颁奖。”主持人还在继续走着流程。

另一束灯光照到了某位老成稳重的女性身上，她也坐在圆饼的前排，甚至还是S区域。

林闲穿着特殊的服装，用一种新研发的非牛顿液体材料制作而成。

那衣服通体呈棕色，像液体一般随着林闲的步伐涌动，但又不至于滴落。通俗来讲就是，像湿答答的泥一样裹在人身上。

林闲工程师像整个被怪异的活物包裹，身体被吞没，只漏出个花白的脑袋。

智能跟随的白光，照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没什么皱纹，但有种说不出来的苍白怪异——像一个下雨滑坡被泥石流埋进地里，被冲刷了几天几夜后又自然风干的脸。

她站起身来，全场注视下，缓缓地朝台上……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个情况是小诺主持人没想到的，在台上愣了一秒，它便重新提醒，试图把林闲拉回主线流程。

台上准备被颁奖的田胜十也不知所措，嘴角的微笑尴尬的僵持着，目光跟随着林闲。

但林工程师充耳不闻，还是朝着远离圆心的方向，向出口大门处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护卫队竟也没有人拦截，所有人只是注视着这位林老太太。

她穿着不怎么便捷的衣服，走得却飞快。快到门口的时候，林闲的简直速度要飞起来，眨眼间就路过了鹿四。

错身过去的那瞬间，鹿四感受到林老工程师投来的一束目光，含着某种笑意。

鹿四目光追随林闲，扭头看过去。下一秒，林闲从那衣服里掏出个黑色的物品，不好！

几乎是同一瞬间，护卫队乍然行动，但来不及了！

砰——！爆炸。

比声音更快到来的是一堵无形的、炽热的墙。它碾过空气，将鹿四和周围的人像稻草一样抛起。

世界在她耳中瞬间寂静，巨大的气压差让她的耳鼓膜传来无数纤维针扎般剧痛。

大门处的光柱栅栏被扭曲、撕裂，如同被巨人掷出的钢铁标枪，带着凄厉的呼啸声射向大厅内的人群。

护卫队成员顶着热浪墙的冲击，还能勉强在在地面维持住身形，急着扑倒门口想去拦住什么。

最后一排的鹿四，离门口最近。她保持着身体朝前，脑袋朝后的姿态，直接被掀翻到空中。

瞬间，断裂的栅栏尖刃和活物一样的衣服泥碎块，在她视野中急速放大。

“欻——”冰冷的金属从后腰刺入的触感，奇异地超过了疼痛本身。

鹿四明确地感知到，还好，只贯穿至腹腔四分之一的位置，没有伤到要害部位。

问题更大的是眼睛，那该死的泥块进入了鹿四的眼球，而且进入眼睛后变得锐利，从液体变成固体，似乎给她划出了血迹。

鹿四条件反射地狠狠眨了下眼睛，锐利的异样消失了，那泥块好像融进了瞳孔，化成薄膜盖在了上面。

随后，热浪带来的巨大的惯性将她狠狠甩在地上，让她的脖子和地面的桌椅来了个亲密接触。

鹿四避无可避，身体速度反应不过来，于是落地后就成了这么个形象：脖子骨折，腹背贯穿，趴在椅子上，动弹不得，视线严重受阻，腰部以下失去了知觉。

但还没完，几乎是落地的同一瞬间，身后有人一只手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臂，另一只手轻轻抓住——捅进她身体的栅栏的另一端。

那人两手配合地把她身体挑起来，又逆时针倒转了一个90度，往前推了几米，调整位置，然后面朝大门的方向……摆成了人肉盾牌。

鹿四，毫无还手之力……拿她当盾牌这人，力气极大，且富有巧劲儿：一手拉她手臂控制位置，如搬动一个塑料椅子一样轻易；另一手控制栅栏刺入她身体的力道，分寸之间就能伤到要害。

爆炸声发生不过十秒不到，鹿四已然变成了一棵——替背后这孙子遮风挡剑的歪脖子树，只剩双臂还自由着，但背后抵着栅栏尖刃，她不敢轻举妄动。

思考一瞬，她咬牙举起来双臂，一手护头，一手护心脏，安安稳稳地准备装好这个人肉盾牌。

毕竟，按照概率学来讲，两只栅栏标枪射中同一人的概率极低。而身后这人，却随时可以把自己捅个对穿。

“呵，还挺识时务!”

身后那人大言不惭的评价声，淹没在了大厅的混乱之中。鹿四没回话，内心的白眼翻到了天上，狠狠记住了这声音的主人。

今天的庆典几乎聚集着安全大楼的所有人，大厅彻底乱起来了，整个二楼声音混杂，爆炸声响引发了更大的沸腾，打开了喧嚷的开关。

大厅门外连着的是电梯间，电梯间旁有扇落地的玻璃窗，现如今玻璃窗破了个两米见方的洞，连带着大半个电梯间都烧成黑灰色。

楼外和楼内的巨大气压差，导致了玻璃空洞出吹来猛烈的风。

鹿四的头发在风中飞扬：“啧，好爽。”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炸得只剩半个的电梯间，鹿四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畅快，如果后背没被人抵着，估计要笑出声来。

电梯口原来的玻璃窗总是透着惨白的光。

被炸穿后，楼外真正的颜色显露出来，——没有宣传片里的冰天雪地、万古长夜。

安全大楼，真是没一句实话，全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外面是……奇异的黄昏，汇集了各种火烧云，不同色彩转着圈在天空徘徊。

而那位林老工程师，就从玻璃的洞出发，一飞冲天，消失在了五彩缤纷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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