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扑扑的石头……”

托林的声音像是被掐住了喉咙，干涩而颤抖。他死死盯着路边摊位上那几块毫不起眼的矿石，金褐色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尽管距离不近，尽管那些石头看起来与他记忆中那块带来灾厄的、闪烁着不祥暗红色泽的矿胚截然不同，但某种源自血脉深处、属于碎石部族矿匠的本能，却在尖锐地报警——就是那个！那种灰暗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质感，那种看似惰性却隐隐让人感到心神不宁的基底……

艾伦的反应则更为直接和迅捷。他甚至没有看苏晓或莉娅一眼，整个人仿佛化作一道淡蓝色的虚影，以近乎瞬移般的速度掠过空地边缘，直接出现在那个简陋的摊位前。他胸前的秘法会徽章微微发光，一层普通人肉眼难辨的、由无数细微符文组成的淡金色侦测力场，如同水银泻地般瞬间笼罩了那几块矿石和整个摊位。

旅商似乎被艾伦突兀的出现和身上那股迥异于普通旅人的冰冷气势吓了一跳，脸上和善的笑容僵了僵，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手按在了腰间一个鼓鼓囊囊的皮袋上。“这、这位法师老爷……您这是？”

“安静。”艾伦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他的目光透过单片眼镜，仿佛穿透了石头粗糙的表面，直视其内在的能量结构与规则纹路。他的指尖在空中虚点，几个微小的、结构极其复杂的半透明符文一闪而逝，没入矿石之中。

苏晓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她同样紧盯着那几块石头，规则同调的能力在虚弱状态下被强行催动，如同受伤野兽的鼻子，努力分辨着空气中极其微弱的信息。从艾伦的反应和托林的惊恐来看，这些石头绝对有问题。但那个旅商……出现的时机太巧了。而且，一个普通的、赶着林行兽车的旅人，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获得与北方铁砧山脉异常相关的“灰黯石”，还如此随意地叫卖？

莉娅的手轻轻搭在了苏晓的肩膀上，一股温和的自然生命力再次流淌进来，缓解着她过度消耗带来的晕眩和灵魂刺痛。“稳住，”精灵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无论那是什么，这里仍是银月森林的边缘。先看。”

苏晓点了点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现在是“店主”，是这片临时小店的掌控者（至少名义上是）。她不能乱。

摊位前，艾伦的检测似乎有了结果。他收回手指，那些淡金色的侦测力场也随之收敛。他推了推单片眼镜，看向旅商，语气依然是那种缺乏起伏的学术腔调：“这些矿石，来源。”

不是询问，是命令式的陈述。

旅商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阴霾，但很快被更浓的、带着讨好和惶恐的笑容掩盖：“法师老爷明鉴，就是……就是在北边铁砧山脉外围，老黑石峡谷那边捡的。小的是个跑单帮的杂货贩子，经常在那片收点山民的山货，有时候也顺手捡点看起来有点分量的石头压车……这几块就是看着瓷实，真不知道是什么宝贝啊！您要是看得上，尽管拿去，就……就当交个朋友？”他搓着手，姿态放得极低。

“老黑石峡谷……”艾伦重复了一遍这个地名，似乎在记忆中检索相关的地理和能量节点信息。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矿石，“矿石表层有近期人为施加的、拙劣的惰性伪装涂层，试图掩盖其内部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异常规则辐射。伪装手法粗糙，能量残留显示施法者水平不超过见习法师。但矿石本身……”他顿了顿，“与档案中记录的、受轻微‘地脉淤塞’或‘微弱诅咒残留’影响的灰黯石样本，基础能量特征匹配度87.3%。内部规则结构存在不稳定的‘增生’与‘扭曲’迹象，处于早期异变阶段，暂无主动污染性，但长期接触可能对低精神力者造成潜在影响。”

他的分析精准而冷酷，直接将矿石的底细和旅商那套说辞的漏洞剖开。人为伪装？这几乎坐实了这些石头不是“顺手捡的”那么简单。

旅商的脸色彻底变了，那层和善的伪装如同潮水般褪去，露出一闪而逝的惊怒与狠厉，但眨眼间又被他强行压下去，变成了更深的惶恐：“伪装？这……这小的真不知道啊！可能……可能是之前经手过的哪个山民弄的？法师老爷，小的就是混口饭吃，绝对不敢……”

“你的精神力波动在刚才陈述时出现三次异常峰值，与典型谎言应激反应吻合度65%以上。”艾伦打断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更强的压迫感，“你的车辙痕迹较浅，不符合装载重矿石长途跋涉的特征。林行兽蹄印边缘清晰，疲惫度低，显示最近半小时内并未进行负重行进。你，是在附近接应的。”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剥离着谎言。这个看似普通的旅商，在艾伦这种受过专业训练、且很可能搭载了各种辅助分析法术或魔导器械的秘法会研究员面前，几乎无所遁形。

苏晓听得心中发寒。艾伦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太可怕了。但同时，她也捕捉到了关键信息：这些灰黯石处于“早期异变阶段”，且是“人为伪装后”出现在这里的。这是一个局！目标是谁？是她？还是……艾伦？

托林此时也终于从惊恐中回过神来，他猛地冲上前几步，指着旅商，声音因为愤怒和激动而变调：“你！你们这些黑心的鬣狗！就是你们！用这种‘捡来的便宜石头’骗我们这些不懂的外行，对不对？！我叔叔……我叔叔就是信了你们这种人的鬼话，才会去碰那种该死的石头！”他眼中布满血丝，仿佛要扑上去。

旅商下意识地后退，手再次按向腰间的皮袋，眼神闪烁。

“够了。”莉娅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精灵特有的、不容违抗的威严。她向前一步，目光扫过旅商、艾伦，最后落在苏晓身上，“无论这矿石来自何处，有何隐情，此地是我银月森林边界。任何未经许可的争斗、欺诈，或试图引入危险物品的行为，皆不被允许。”她手中的橡木杖轻轻顿地，一圈柔和的、带着生命气息的淡绿色波纹荡漾开来，笼罩了整个空地，包括那个摊位。这是精灵领地的宣示，也是一种温和的驱离和警告。

旅商脸色变幻，显然对精灵的介入极为忌惮。艾伦则微微侧头，看向莉娅，似乎在评估她态度的坚决程度，以及介入的后果。

就在这时，苏晓开口了。她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虚弱，但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法师先生的分析很有道理，这位旅商朋友的‘货物’和说辞，确实疑点重重。”她先肯定了艾伦，然后话锋一转，“不过，正如莉娅女士所言，这里毕竟是森林边缘，是希望为旅人提供片刻安宁的小店所在。争吵和猜忌，并非此地应有的氛围。”

她看向旅商，目光平静中带着一丝审视：“无论这些石头你从何得来，既然摆出来，明码标价，要换‘干粮盐巴’。那么，按照最简单的交易规矩——我看上了，我有你需要的东西，我们就能交换。至于石头背后的故事，法师先生若有兴趣，可以等交易之后，再慢慢与这位朋友‘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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