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求生记(女穿男)》
水榭临水而筑,四面雕花长窗半开,凉风习习而来,携着清润的水汽与隐约的荷香,总算将郁积的暑气驱散了几分。
青黛从小宫女手中接过一只红泥小炉,炉上银铫中的水正滚着细密如鱼眼的清泡。她挽起淡青袖口,露出一截皓腕,娴熟地烫杯,取茶,高冲低斟。雨前龙井在素白瓷盏中遇水苏醒,舒展成嫩绿莹润的叶芽,茶香袅袅而起,与水汽盈盈交融。
“娘娘,用些茶吧,也好消消暑气。”青黛语声轻柔,将一盏澄碧茶汤稳稳置于冯媛手边的汉白玉莲花几上。
冯媛低低应了一声,并未去端那茶盏,目光投向不远处一片开得正盛的紫色鸢尾上,似在欣赏,又似神游天外。
青黛不再多言,只静静侍立在一侧。
过了约半盏茶的时间,她才像是想起什么闲事般,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开口道:“奴婢前日去内务府领香料的时节,碰巧遇上司礼监递送文书的小内侍,便听了一耳朵闲话……”
她略顿,见冯媛眼帘微动,并无阻止之意,才续道:“说是今科殿试放了榜,陛下钦点了状元、榜眼、探花。那状元郎听闻年纪不过弱冠,是江南有名的才子,诗赋尤为出众。放榜那日琼林宴上,陛下颇为赞赏,还当场让他以眼前凌霄花为题,赋诗一首。”
“哦?”冯媛终于收回远眺的目光,转过头来。她伸出纤指,端起那盏瓷杯,用指尖捏着杯盖,沿着盏沿轻轻撇去浮沫,“陛下向来重经世实务,对诗词之道虽也欣赏,却少见这般当场考校。那状元郎……作得如何?”
青黛唇角微弯,露出一点清浅的笑意:“奴婢也只是辗转听来。诗云:本是青藤附壁生,敢攀烈日向云程。风催筋骨千钧力,雨洗尘埃一色清。岂效凡花争暖圃,偏从绝壑绽瑶英。九霄若有登临路,借取天梯步月行。”
她声音清亮柔和,一字一句将那诗句缓缓吟出。水榭中一时静谧,唯有风声穿过廊檐,水波轻拍石基的声响,伴着这清朗激昂的诗句淡淡回荡。
冯媛执盏的手停在唇边,静静听着。待青黛吟罢,她才浅浅啜了一口茶汤,而后将茶盏搁回几上,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杯沿来回摩挲。
“倒是好气魄。敢攀烈日向云程、偏从绝壑绽瑶英,初登魁首,少年意气,锋芒毕露,也是常情。只是……”
她话锋忽地一转,抬起眼,眸光清凌凌地投向水榭外那攀附在朱红廊架之上,开得如火如荼的橙红色凌霄花,“只是,凌霄终究是藤蔓,须得倚仗他物,方能攀援而上。借取天梯……这天梯,又岂是易借、易登的?一步踏错,或所托非人,便是粉身碎骨之局。陛下让他咏凌霄,是赏识其凌云之志,也未尝不是……一种含蓄的警醒。”
青黛闻言,恭敬地垂下头:“娘娘看得透彻。奴婢愚钝,只听出诗中气势昂扬,经娘娘这一点拨,方才明白内里乾坤。”
“不过是些寻常感慨罢了。”冯媛的语气复又变得疏淡,仿佛刚才那一瞬的锐利只是错觉,“陛下既有赏识之意,这位新科状元的前程,只要自己谨慎,想必是差不了的。只是,后宫之地,还是少谈论前朝之事为宜。”
“奴婢明白。”青黛立刻应声,神色愈发恭谨,随即自然地转换了话题,说起御花园东南角那几株石榴树今年结籽格外繁密,瞧着甚是喜庆吉祥云云。
立在书斋门侧阴影里的关禧,将这番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入耳中,心中难以抑制地泛起波澜。
状元郎,凌霄诗,天子看似嘉许实则意味深长的考校……冯昭仪这寥寥数语的点评,直指核心。这哪里只是在品评诗作高低?分明是借诗观人,乃至揣摩那至高无上的圣心幽微。这位娘娘平日里看着沉静寡言,仿佛只沉浸于书画清赏,此刻方知其敏锐与心思之深。
而青黛看似碰巧听来,随口提起,实则是将前朝最新,也最受瞩目的动向,以一种极其自然且不逾越身份规矩的方式,递到了冯媛面前。她们主仆二人,在这午后闲适的品茶赏花光景里,不过三言两语,便完成了一次默契十足的信息交换与局势斟酌。
自己呢?关禧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靛青色宦官袍服下摆。袍角有些磨损,颜色也被洗得微微发白。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那诗中的凌霄,看似有幸攀附上了承华宫这面高墙,可这依附何其脆弱,根基全系于冯昭仪一念之间的喜怒。至于那天梯,那渺茫不可知的归家之路,或是在这深宫之中挣得一丝自主喘息之机的途径,又在哪里?连望都望不真切。
他不敢再深想下去,只觉得鼻尖萦绕的荷香,都变得过于甜馥,沉沉地压在心口,透着一股子令人不安的腻人。
冯媛又静坐了片刻,将盏中残茶饮尽,扶着青黛的手缓缓起身:“出来也有些时辰了,回吧。”
“是。”青黛稳稳托住她的手臂。
一行人迤逦出了水榭,沿着来时青石小径返回承华宫。夕阳已大半沉入宫墙之后,天际只余一抹残存的橘红,很快被蔓延上来的靛青吞没。宫墙的影子被拉得极长极暗,沉甸甸地覆在巷道之上。
关禧默默走在最后。他背对着那最后一缕天光,整个人的轮廓仿佛都要融入前方深浓的宫影里,只有腰间悬挂的普通牙牌,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偶尔反射出一点转眼即逝的亮光。
陈立德在前头殷勤开路,偶尔回头,目光扫过关禧时,虽仍习惯性地带上一丝警告,但经此一趟随侍,他似乎也觉得这新来的除了模样生得过于齐整些,倒也还算安静本分,没出什么差错,故而那眼神里的厉色也减了几分,未再刻意寻衅找茬。
回到承华宫,关禧依着规矩先至书斋候着。
青黛搀着冯媛进了内室,约莫一炷香后出来,对静立门边的关禧温言道:“今日你也跟着走了不少路,且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日记得将去岁下半年各宫器物损换的明细记录寻出来,陛下万寿节将至,内务府需核对旧例,以备添置新贡,那些册子娘娘或许要过目。”
“是,奴才谨记。”关禧躬身,恭敬应下,而后才轻步退出书斋。
廊下宫灯已次第点亮,晕开一团团暖黄的光晕。
关禧走在返回自己那间小厢房的路上,步履略显沉重。今日御花园一行,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徐昭容那毫不掩饰的打量与讥讽,假山后偷听到的骇人秘闻,还有冯昭仪主仆间看似闲谈,实则机锋暗藏的对话……所有画面在他脑海中反复交织,让他太阳穴隐隐作痛。
回到狭小寂静的房间,背靠门板,他才敢松懈几分紧绷的神经。可松懈带来的是更清晰的感知,里衣被冷汗微微浸湿,黏在后背皮肤上,极不舒服。夏夜闷热虽被晚风吹散些许,但那股由内而外的黏腻感,让他迫切想清洗。
洗漱。这在现代再简单不过的日常,在宫中,尤其对他这样的低等内侍而言,却需遵循严苛的规矩。
他搬来承华宫这几日,已大致摸清了这里的规矩。像他这样的二等内侍,并无资格使用单独的盥洗设施,更别提热水。
宫内设有专门的沐房,位于下人所居区域的最北边,是一排低矮的联排房屋,分男女区域,由热水房每日定时供应热水,水量有限,且过了规定时辰便不再供应。
关禧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估摸着时辰。此刻已近宫门下钥,各处巡查加紧,但沐房或许还未完全关闭。他不想明日顶着不适醒来,更受不了这身黏腻。
略一踌躇,他还是从床下拖出那个边缘有些磨损的木盆,又从墙角水缸里舀了半盆凉水,这是他屋内仅有的,每日由粗使小太监补充的食用兼盥洗用水。
端起木盆,他走到床边,打开那个陈旧的小木柜。里面整齐叠放着他仅有的两套换洗衣物:一套是身上正穿着的靛青色外袍和棉布中衣的同款,另一套颜色稍浅些,是更早发的,洗得有些发白,但同样干净。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取了那套颜色稍浅的。沐房那地方人多手杂,又是晚上,光线昏暗,穿这套旧些的去,就算不小心被泼溅到水或蹭到脏污,也不至于太心疼,明日当值再换回那套靛青色的便是。
将干净的旧衣裤搭在手臂上,他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出。
夜色已浓,承华宫后院的甬道上只零星挂着几盏气死风灯,光线昏暗。
远处隐约传来巡夜太监拖沓的脚步声和更梆声。
关禧低着头,加快脚步,朝着记忆中的沐房方向走去。
沐房所在的院落比想象中更为简陋。几间灰扑扑的屋子连在一起,门口挂着脏得看不清颜色的布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潮湿的霉味,劣质澡豆的涩味,还有属于许多身体清洁不足时混合在一起的体味。
此时沐房内还算安静,热水供应显然已停,只有零星几个回来的晚,或是今日当值特别辛苦的太监,正就着盆里有限的凉水,胡乱擦洗着身体。哗啦的水声,低声的抱怨,偶尔的咳嗽,在空旷的屋内回荡。
关禧挑了个最靠里,灯光最暗的角落,先将臂上的干净衣物小心放在一旁稍高些,看起来还算干燥的木架上,这才放下木盆。他警惕扫视,未见曹旺那伙人,才略松口气。背对他人,解开靛青色外袍系带,脱下,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棉布中衣。
没有犹豫,他解开中衣侧旁的系带,将那层单薄的棉布彻底褪下。
昏黄灯光下,少年清瘦单薄的身体暴露无遗,皮肤是久不见天日的苍白,肋骨形状隐约可见,胸前平坦,属于男性的骨架线条已然清晰,又因消瘦和那份不自然的苍白,透出一种脆弱的易碎感。
他迅速弯腰,将脱下的中衣和外袍胡乱团在木盆边,又飞快地解开裤带,褪下长裤。当最后一点布料离开身体,他立刻扯过浸在凉水中的布巾,拧了半干,覆盖在自己腰间,试图用这微薄的屏障隔断那些可能投来的视线。
即便是背对着众人,关禧也能感觉到有几道视线似有若无地扫过他的背影。在这全是男性的空间里,他这具清瘦,皮肤苍白,甚至轮廓在某些角度下有些模糊性别的身体,总是容易引来或好奇或评估的目光。
关禧咬着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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