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吏》
经此几役,裴如玉收敛许多,再不敢当面招惹赵枭,只能在给姨娘的家书里将她一顿好骂。
王阐被赵枭当众下了面子,梁子算是结下,每日讲学,必定要将她提起来吹毛求疵,百般刁难,不是今日罚抄,就是明日顶书,知识没学多少,倒吃了不少磋磨。
这日,王阐又拿了赵枭的文章讲阅,当众从头到尾痛批一番,怒骂响彻明伦堂内外,明眼人都瞧出来是在针对赵枭。
“华而不实、急功近利!顾老如何招你这种人进来,简直罔为士子!”他冷哼一声,将赵枭的文章摔在地上,旁若无人地踩上去,继续讲学。
赵枭面色阴鸷,上前一把推开王阐捡起那几张纸。
王阐怒道:“你做什么?老夫正在授业,谁允许你——”
“恕学生不受教,”赵枭睨他,“学生想听得不是泛善可陈的陈词滥调,是能学以致用的学问。先生弃我之文章,实非君子所为。”
周遭学子一片哗然,或惊或俱或喜。
尊师重道为君子之首,纵使他们也厌恶这厚此薄彼,嫌贫爱富的王阐,却也不敢真的与之抗衡,赵枭却毫不顾忌,竟与他公堂对峙,叫人既害怕,又兴奋。
王阐被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气得吹胡子瞪眼,两指颤颤:“你,你,放肆!竖子安敢如此?!你给我出去!以后你不许听我讲学!出去!”
赵枭走得利落,临行前不忘行礼:“学生告退。”
说罢,扬长而去,留下面面相觑的众士子和面色涨红的王阐。
赵枭心中郁结,一路回到听雨轩。
她铺平那被踩皱的宣纸,默默看着那篇文章。
是篇关于学以致其道的讨论。
王阐的批阅她不甚在意,她的意志也并非常人所能左右。只是看着那些纸,那些字,心头突然有些怅然。
她的抱负、她的血泪、她的功勋早已成了过去,一个被赐死的佞臣,无论功过都不会名留青史,如尘如土,一吹既散,如同现在的处境,连王阐这样的人也敢轻视她的论调。
正欲黯自神伤,就见一个人影立在门边,她抬眼一看,却见是顾枕云。
赵枭讶异:“先生?”
她正欲行礼,顾枕云却摆摆手:“不必多礼。”
旋即走到桌边,拾起那几张皱纸:“是你写的?”
赵枭点头。
顾枕云拿起来,站在窗边仔细研阅。
他低声念道:“……道,存乎黎庶之米盐琐务,河防之算术精微,商贾之货殖流通。其道也,必以利泽天下万民为尺,若有不及,便为清谈虚道。”
读罢,他良久无言。
赵枭狐疑:“先生?”
顾枕云转过身来,眼里的赞誉不言而喻,他望着赵枭,颇为器重地拍她肩膀:“缥缈玄谈,无补于苍生社稷;经世致用,方无愧圣贤之言。你这篇文章,笔力老道,很是犀利,委实不错,老夫没有看错你。”
赵枭不言,只是淡然一笑。
顾枕云又道:“我听闻你与王夫子在明伦堂起了争执,他来找我相谈,我便来瞧瞧你。”
赵枭:“却有此事。学生顶撞了夫子,惹恼了他,不许我再听学了。”
顾枕云哈哈一笑:“你这小子。老夫来是想告诉你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恪守本心,方能行稳致远。我已与王夫子说了,叫他不再为难于你,但你顶撞师长,确实也该罚。”
赵枭被顾枕云这一番谆谆善诱开导,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心内恍然,恭敬道:“学生领罚。”
顾枕云自然舍不得狠狠敲打这位爱徒,只叫她去稻香院锄草,此事就算作罢。
待书院休沐,夫子们下山参加文会,赵枭就背着镐一早出了门。
裴如玉被她的动静吵醒,见她鬼鬼祟祟,心中起疑,连睡在地上的阿瞒也没叫,自己裹了衣裳跟出去看。
稻香院是夫子们的居所,后院有一大片空地,夫子们会在里头种些花草陶冶情操,王阐别具一格,种了好些菜蔬,等成熟之际便差执事拿下山贩卖,一次能赚不少钱。
赵枭一丝不苟地在园中锄草,见着王阐的菜园,动了心思,拿着镐头把菜地狠狠刨了个稀巴烂,菜苗恹恹弯腰,扑倒在地。
裴如玉一路跟到稻香院,却没见着赵枭的人影。
他狐疑地寻找,却听见菜地里传来几声动静,他忙猫腰踩进地里,一点点钻进去。
“小爷这回看你搞什么滑头。”
这次他势必要抓到把柄!
“呵。”
倏地,头顶处传来一声轻笑,他受惊抬头一望,却见赵枭坐在后院房檐之上,背上还扛着锄镐,正朝地里抛石子,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裴如玉强装镇定:“你来稻香院做什么?夫子居所,岂是你能进的?”
“那你又为何来此,还跟踪我?你那点动静,我一只耳朵就全听清了。”
“哼,我见你形迹可疑,跟上来一瞧。你今日不解释清楚,我就告诉山长你私闯稻香院。”
赵枭把石头抛完,拍拍手:“你告诉也没用,是山长叫我来园里锄草,罚我顶撞夫子之过。”
裴如玉闻言,心头疏解不少。
该罚!叫他得意。
脸上的笑意还没收回去,赵枭就跳下房檐,撑镐看他。
“你很得意?”
裴如玉抱胸看她:“那是自然。虽说我也不喜王阐,但顶撞夫子就是该罚,你这是作茧自缚。”
“哦?”赵枭笑一声,“只怕作茧自缚的是你。”
说罢,背着镐头转身便走。
裴如玉一头雾水:“你胡说什么呢。”
赵枭头也不回,语气戏谑:“你刚才擅闯园中,把王夫子的菜都踩倒了,等着领罚吧。”
裴如玉愕然,低头一看,脚下那块土地被弄的一片狼藉,惨不忍睹,土里还沾着他的大脚印子呢!
他一个世家公子,哪里分得清草和菜,听见动静就跑进来,谁承想却闯了祸。
裴如玉心头一惊,忙四下张望,见赵枭走远,才像个□□似地蹦出菜园,袍角和鞋底都沾满了泥。
他再不敢逗留,顾不得体面,慌不择路地逃走了。
待王阐回来,见那满园狼藉,登时气得瘫坐在地,揪出学子们一顿好问。
众人纷纷摇头,王阐来回踱步,倏地想起什么来,走到赵枭跟前冷声质问:“顾老说罚你去稻香院锄草,是你干的好事吧!”
赵枭一板一眼:“不是我。”
王阐来火,猛地一拍桌子:“还敢狡辩!你这下三滥的手段,你信不信我送你去见官!”
裴如玉见状,瞬时紧张起来。
他没想到会闹这么大。
见他咄咄逼人,赵枭睨他一眼:“若不是我呢,夫子又当如何?”
王阐见她如此笃定,心中起疑,转念一想,能得令去稻香院的只有她一人,其他的世家子弟怎么会干出这样恬不知耻的事来,只能是这个穷书生。
他大言不惭:“我授业解惑十余年来从不看错人,若不是你做得,老夫亲自写引咎书于你!”
赵枭挑眉:“好。”
她转身过去,一把揪起缩在角落的裴如玉:“是他踩的,我亲眼所见。”
数十双目光齐齐向他看来,登时叫他无地自容。
王阐见状怒道:“一派胡言!裴公子乃人中龙凤,岂会做出如此下作事来?”
赵枭冷笑一声:“不信?他昨儿脱的那双鞋还未来得及洗,上头沾了你院子里的泥,再不济,你拿着他的鞋去跟院里的印子一比就是,看我说的是真是假。”
“你!”
裴如玉再也受不住这样赤裸裸的对峙,低头闷声承认:“先生……是学生踩的……”
王阐不可思议:“你?”
裴如玉低头默认。
赵枭抱胸,冷眼旁观。
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今日王阐马失前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输了个彻底。
他若早知道是裴如玉踩的,何至于如此夸下海口!
面对学子们满含戏谑的眼神,王阐满面涨红,拂袖而去,赵枭在后头喊:“别忘了写引咎书,学生等着。”
待王阐气冲冲地跑走,周遭的学子们蜂拥而至,把赵枭团团围住。
“赵兄!你太厉害了!把那老头气走了!”
“赵兄好手段!”
“哈哈哈哈,那老头子真能写引咎书?真想一睹为快!”
“却不想裴兄真能干出这种事来,也算是个英雄啦?哈哈哈哈哈!”
裴如玉立在一旁,和赵枭如今受人追捧的处境相比,简直相形见绌,登时无地自容,推开人群向外跑走。
阿瞒正替他整理厢房,见他面色不虞地进来,忙奉茶递水,小心翼翼道:“爷?您这是……”
“边儿去,别烦我,我一个人待会儿。”
他推开阿瞒,闷头躺进被褥里。
阿瞒见状,只好掩门离去。
同窗们刺眼的目光和嗤笑似乎萦绕在耳边,叫他心中郁结。
他静静地躺着,倏地很想家,想姨娘,想小妹……
思乡之情积郁心头,憋得他苦闷,泪不自觉堆满眼眶。
门被推开,一个人立在身后。
裴如玉以为是阿瞒,有气无力道:“不是叫你出去的吗?”
那人不动作,依旧立在那儿,旋即在桌上搁了东西,裴如玉回头一瞧,却见是个崭新精巧的八角蟀笼。
裴如玉腾地坐起来,却见来人是赵枭。
“你,你来做什么?”
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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