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笳/015

五条悟把泽川暮放在草地上，轻轻推了一下她，“喂。”

他从小到大没少见死去的人，泽川暮和那些亡者一样，身体失去血色，一副灰败脸容，肌肉也失去支撑力，像一只堆在草地上的破布娃娃。

她湿淋淋的，浓黑的头发散在青草间。五条悟轻轻推了一下，她也没有半点声息。

五条悟握住泽川暮的右手手腕，想把那只紧紧钳着她下半张脸的手拿开，好让她呼吸。

但她按得太死了，五条悟也不太敢去强拽，生怕把这只破布娃娃给拽出棉絮。

他这个时候脑子里陡然升起幻想，倒是希望泽川暮的耳侧真的长出了鱼类的腮。

然后捂住嘴巴假装自己溺水，突然弹起来吓所有人一跳。

但是泽川暮的耳后皮肤，薄冷得像一张纸，什么都没有。

她切切实实地死了，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木偶一样的肢体倒在草地上，艳得很吓人。

五条悟苦恼地半俯下身，试探性地唤道：“泽……泽川？”

……

泽川暮意识下坠再下坠，落在了血红的废墟上。

天空变成了冷酷的钴蓝色，她睁开眼，在一笔一笔的固体颜料中看到星星的闪烁。

固体颜料在眼球凸面上旋转，死者在天穹尽头吐息，这冷酷的世界里藏着万般色彩——是梵高。

她兴奋地仰头向前了一步，脚底踩过枯枝，密集恐怖的声响惊动一只乌鸦展翅。

画面黏腻旋转，被拉成线，纠集成恐怖的圆，最终定格于一张猩红笑脸。

还没适应脑子的转场，她就见一个满手鲜血的厨子挥舞着手臂，往人群中间丢下一条鱼。

那鱼大张着圆型的嘴巴，在地上跳动。凸起的鱼眼珠上浮凸出她的五官。

她不明所以地上前，拎起鱼尾巴，用这条丑陋的鱼狠狠抡了厨子几个巴掌。

你什么段位敢吓我?

鱼被拍得晕头转向，在她手里扑腾一下，不动了。

等一下，鱼？

海风裹挟着湿咸的气息，从大洋彼岸吹拂而来。金鱼甩了甩尾巴，一蓬水珠在她脸前迸溅开来，把泽川暮惊得回了神。

从黑暗到光亮，幻象褪去，光团涌入视网膜。

她在朦胧中看到两点影影绰绰的光，是生冷到极致的蓝，幽微的浮白流入广阔无波的大海，大海与浩浩苍穹延展成一个凸面，再缩小凝结——是五条悟的眼睛。

夏油杰惦记着那句“带你看人鱼”，本就怕五条悟搞事，看到大河之女的惨状后更加心生不妙，于是急忙把大河之女盘成球吞下去，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他刚靠近，就见泽川暮躺在草地上，连呼吸都没有，一副死人模样。

夏油杰：“……”

夏油杰生平第一次感到惊恐。

他整个人像是故障卡壳了一般，先难以置信地看五条悟，又不断地将目光放回泽川暮尸体上。

我就把她交给你一会儿，她连生命体征都没有了？

五条悟抬起头，压低眉眼，露出猫一样的表情：“杰，她好像死了。”

他半蹲在泽川暮旁边，素来张扬的白毛都可怜地垂了下去。

五条悟敢说，夏油杰都不敢听。

他迈动步子，尽量心跳平稳地去摸泽川暮的脉搏。

这一摸，他更加心如死灰，最后一点侥幸心理荡然无存。

“你不是说她不会出事吗？”夏油杰音调明显变高。

“我确信她不会出事，但她……”

五条悟脸上又出现了那种纠结茫然的不正常表情，他的话还没说完，躺在地上的泽川暮突然睁开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起身，“啪”的一声，甩了五条悟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空气里。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五条悟无下限都来不及开，捂着脸震惊地看着起死回生的泽川暮。

夏油杰也震惊地看着泽川暮。

泽川暮浑身都湿透了，黑发黏在脸侧，衬得皮肤有一种褪色般的白。

她的睫毛湿漉漉地纠结在一起，下面一双浅色的雾蒙蒙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五条悟。

河道周围湿润的风，吹过僵立在场的三人。

夏油杰被震撼了，露出了一种不太聪明的表情。

而年仅16岁，从业13年的五条悟，咒术师生涯里，也从未出现过如此诡异的景象。

这件事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他放下了捂着脸颊的手，揉了揉自己金贵的眼睛。

是的没错。

眼睛告诉他，人真的活过来了。

震惊之余，五条悟盯着泽川暮的睫毛，语气犹豫：“喂，你现在没事了吧。”

他特意没开无下限，就是为了让泽川暮打到自己。

毕竟人莫名其妙地死了一回，做鬼都有怨气。

打了五条悟一巴掌后，泽川暮真的像女鬼一样身体板正地坐着，眼神冷淡地看着五条悟。

五条悟犹豫了足足有三分钟，见泽川女鬼还是不愿意还魂，最后只能不情不愿把脸凑近了泽川暮：

“要不，你再打我一次？”

……

“喂，你现在没事了吧?”

五条悟的声音异常遥远，这句话响起的瞬间，泽川暮微微动了动手指。

“要不，你再打我一次？”

几秒之后，蝉鸣和树叶飒飒作响的声音同时灌入她的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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