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光》
方一进门,他就敏锐地感到不同寻常。心中油然升起一种陌生感,仿佛乍然踏进了他人的寝房。
他坐在轮椅上,飞快打量了几眼。
屋内照常点着暖香,桌椅摆饰也一如既往。
他仔细瞧了瞧——窗棂上糊的纸换了新的,屋外透来的光更多更亮。外间的沉香色坐褥也换成了玉色绸的,上面绣了白梅。多了几分明亮的欣欣向荣。
一切都看起来焕然一新,轻暖舒适,可他心里莫名感到别扭。
听到动静,穆长缨直快的话一顿,看向被缓缓推进来的、坐在轮椅上的少年。
宋游月起身接过轮椅,介绍:“这是我表弟,家中出了些变故,故来这里住着。”
穆长缨上下打量他几眼,心里有几分奇怪。
她和恒照认识这么久,可从来没听说她母亲那边还有什么亲朋。但她只是点点头,没多问。
在她观察这位莫名冒出来的表少爷的时候,殷寻也在注视着她。
就在穆长缨的目光短暂落到他身上的几息里,他就已经确定这位阿姐的多年好友并不是他会信任的人。
即使她的目光很纯粹,没有参杂任何别的东西,甚至没有多看几眼他的腿。
但或许是因为此刻的处境,他总有被看透的危机感,直觉想要躲藏。尤其那双包裹严实的残疾的腿,在她试探的目光下,像是赤裸裸地露在外面,令他无所适从。
甚至她仅仅坐在这里,都令他感到轻微的抵触。仿佛被踏足二人私密的领地,来者还翘着尾巴,坦荡而自然。
他抿唇,本能感到一丝不适和排斥。
宋游月扶着他下轮椅,叫人拿了个软垫,让他坐在对面。
两人接着刚才的话题聊起来。
穆长缨个性开朗,善言谈,把边塞寻常的风土人情讲得妙趣横生,逗得宋游月开怀大笑。
殷寻听着他从未听闻的事情,也觉得新鲜,不禁沉浸在她的故事里,偶尔在宋游月牵起话头时应和或发问。
但随着聊得越来越深入,更让他感到新奇的,是宋游月灿烂的笑脸。
原来和朋友相处时,她会不拘如何讲话,会调侃会讽刺,会随心大笑,而不是面对他时,有些客气的温柔。
对她如此信任和熟稔。他心里有些发酸。
“对了,”穆长缨笑着说,“你可还记得小篱小桐姐弟俩?他俩在我爹营里习惯得很好,长了很多本事呢。”
宋游月一时间没对上号,闻言思索了一会,才在她提醒下回忆起:“当时我从那恶人手里救下他们,本想留他们在府里,没想到他们主动请缨跟你走。如今也是如愿以偿,如鱼得水。”
她感叹着。
“是呢,本来这次我来,小篱也嚷着来找你,要训练走不开才作罢,”穆长缨笑着摇头,调侃,“我看在他们心里,你才是第一位呢。”
殷寻听着她们口中说起的陌生名字,心里五味杂陈。
……又是她扶助过的人。
她到底曾对多少人施以援手?
他沉默下来,小心地注视着宋游月,关注她的一举一动,目光间或飘到穆长缨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
手又摸到衣袖的玉簪。
穆长缨到底什么时候能走?
他又耐着性子等了许久。等她走了,便送出去吧。
殷寻正心里想着计划好要说的讨巧话,忽然穆长缨站起来,说差点忘把礼物给宋游月了。
礼物?
他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他看着她挥手喊了一声,过了一会,几个下人捧着几个玉盘鱼贯而入。
手里攥着的玉簪已被捂成温热,殷寻紧紧盯着,只看到零星晃眼的金灿。
等他们走到跟前,他倾身看去,才依稀分辨出人影遮挡后的东西......一套耀眼的、价值不菲的头面。
霎时脑子里轰的一声,那些隐隐的不详预感被彻底证实。
“怎么样?我特意千里迢迢给你带的首饰,可是花了我好一番功夫!”穆长缨扬眉,得意地说。
显然宋游月也十分惊喜,轻轻抚了抚这套做工精美的头面:“我很喜欢。”
殷寻的目光落到她近在咫尺的侧脸上——近处,她的一切反应都被放大。
他的眼睛急切地在其上反复流连,目睹了她所有的神情。
她的惊讶,她的欣喜,她微微睁大的、柔和地亮起的眼睛。
如此真切,如此清晰,一如他想象中,她在收到他亲手制作的玉簪后,会有的所有反应。
悬起的心霎时被冻住,坠入深渊。
而眼前两人的相处还在继续。
她们谈论着每一件精致的饰品,反复拿起和放下,在她的发间耳边反复比划。
“长缨,你瞧这样放如何?”
“长缨,你真是了解我。”
殷寻听着宋游月声声真切的赞美,看到她眉梢眼尾显而易见的欢喜,一颗心逐渐麻木。
他早就知道,烂漫坦荡是她天然的品质,当然感染着身边所有的人。
可他抬眼再看,心又泛起细密的痛。
她从不是一个情绪外显的人。他第一次看到她这样满溢的喜悦,是对着别人的礼物。
以及和他人的深厚情谊。
手握紧玉簪,他第一次有了迟疑。
被两人忽视,他沉默着看向屋内的角落,才发觉那让他觉得陌生的感觉从何而来。
不仅是明亮的天光,还有角落垒成小山的大大小小的漆盒,包装精美,像是礼物或药品。
连长几上摆的白梅瓶花,也换成了镶金白玉如意。
应当是她母亲父亲早早送来的。
自进门就隐隐产生的脱离感愈发强烈,他人依旧坐在原地,却如坠冰窟,与当下热闹欢乐的场景格格不入,无所遁从。
手中的玉簪突然变得扎手,教他握不住,更不说拿出来。
是,他雕琢了整整五日,他已经竭心尽力,但她真的会喜欢吗?从小见惯了、用惯了多少好东西的她,会多看这支如此朴素的簪子一眼吗?
那套头面,既有灵巧繁复的工艺,也承载着送礼人远跨千里的真挚情意——他拿出来这样一支簪子送给她,如何比得过?
她们二人自幼相知。这样的礼物,一定更符合她的心意。
这种想法盘旋在他心头,教他没来由地心思沉重。
直到穆长缨走了,宋游月关切地看向他,他也只是摇了摇头,缄默不言。
把他做了许久的、让他指尖被磨出血痕的玉簪,始终牢牢地藏在衣袖里。
再提起别的事情,如以往般笑着回应,扮演好一个乖弟弟。
一句又一句。
回去后,他也没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九夏和三冬只是纳闷他家公子好像见到二小姐后又失落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殷寻如往常般吃饭、读书,只是显得更加沉默。
如此一天便恍然过去,只余傍晚的家宴。
三冬被叫走领物件,他让九夏去贴喜联,自己独自一人坐在外厅,望着炉内跳跃的火星。
他慢慢地用手推着轮椅两边的木轮,进入内间,再一次把玉簪从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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