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光》
宋游月是出了一身汗醒过来的。
她睁着眼,看着藕合色床帐的顶,大喘着气缓不过来。
赵嬷嬷听见她起身的动静,忙端着水,扶着她坐起来喝。
“不用了嬷嬷,你先出去。”
宋游月抿着干裂的唇,手里捧着温热的茶盏,却发呆了半晌。
悲鸣、惨叫、血流成河……
昨日碰到少年时闪现的画面,在她昨晚的梦里,都成了最真切的故事。
她听见沙场击打的战鼓长歌,看见父亲被抬回府时身上穿的的血色衣袍。
她突然感到脸上湿湿的,一摸,是凉凉的泪。
宋游月想到什么,猛地掀开被子下床,踩上绣鞋就跑到窗户边往外望。
窗外,正簌簌下着和梦里如出一辙的大雪。
或许预知梦听起来荒谬,不能被常人理解。
但她可能是因为体弱,或有些佛缘,自小直觉很准,对从没接触过的事也能有常常被证明是对的想法。
初次打照面的丫鬟,她第一眼就觉得奇怪,果然很快就被证明叛主不忠。
刚建好的秋千,她看一眼就觉不妙,果然还没用过就塌了。
连阿姐都说她人不大,看人看事却总是很准。
这次预感更是强烈,心里总有一种声音催促着她去行动,去阻挡和改变什么。
她被侍女仆妇们围着坐回床上,心头总笼罩着一层乌云,惴惴不安。
可是这不是小事,她不是小孩子了,不能随便跟母亲父亲讲,白白让他们担心。
梦里的场景她记得很清楚,雪积成的厚被上撒了一地红艳艳的爆竹。
那算算时间,就是在一月以后。
梦里,蒙古再次侵犯,圣上以无人可用为由,启用早就退隐的父亲挂帅。
迎着风雪,父亲会踏上征伐草原的路。
结果自然是好的,大获全胜。
举国欢庆,但父亲在那场战争里断了胳膊,伤了根基。
宋游月清晰记得,父亲在马车上被奄奄一息抬下来的时候,圣上赐下的金银珠宝、珍宝草药也如流水一般一同被送了进来。
可是那除了让魏国府被推上风口浪尖,有什么用?
很快,父亲被确认残疾,再无带兵打仗的可能。圣上理所应当地收回兵权,宋家军从此四分五裂,成了一盘散沙。
若如此,也罢,从此魏国公府不问世事,宋家人从不是贪慕富贵之人,也能安然处之。
可是……
宋游月回忆起梦中京城越来越紧张的气氛,以及最后那刻一闪而过的白布。
梦只到那里,她看不清,只是有不好的预感。
要是再长点就好了。她有些沮丧。
连她自己都不能确定的事情,讲了,又有谁会信?
宋游月有些烦躁,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闪过了诸般种种念头。
罢了。
她接过一旁谈星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把脸。
如果真是梦中那般,她至少还有一月的时间。
如今,她先把那少年安顿好。
*
吃过早膳,宋游月迈进偏院时,难得犹豫了片刻。
要牵挂的事情太多了:昨日劫匪的来路、少年的双腿,以及今早意味不明的梦,一桩桩一件件,都逼着她往前走,主动走进她从未触及过的领域。
她满腹心事地走在前面,踩着厚厚的积雪,裙摆生风,所过之处拂开冬日的寒气。
可是总要面对,就像这冬日里开的腊梅,愈冷愈盛。
她掀帘走进去。
宋游月看到少年安静地坐在檀木椅上,应是刚用过早膳。
她先是笑了笑,走过去坐下,然后开口:“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没等少年回答,她目光落到他侧脸的伤,蹙眉:“脸上的伤口,今天上药了吗?”
殷寻摇摇头。
宋游月凑过去,打量着:“不疼么?不过看着比昨天是好了许多,但也要每日按时上药。”
他又摇摇头:“不疼。”
他没撒谎,脱去他伪装的乖巧皮囊,即使是他自己,这点小伤也司空见惯,不算什么。
宋游月看他乖顺的模样,轻叹一声:“我已决定认你为弟弟。你便从此就是投奔到我魏国公府的远房表弟。以后,想要什么就说,行事不必拘谨。”
“我知道的,阿姐。只是怕给阿姐添麻烦。”
他抿唇,语气生涩,有些克制和疏离,说完就一言不发。
远房表弟?
他心中嘲讽。
他腿是残了,可是耳朵还没坏。今早刚醒就听到守夜的下人对他的身份议论纷纷,揣测着他的来头,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可是魏国公府这棵大树,他不得不攀。
在宋游月看来,少年的沉默让人心疼,仿佛整个人缩在壳子里,不愿迈出一步。
她特意放柔声音:“好了,我去为你上药。”
"坐好了。"
不容置疑的话语。
被指挥的小厮手脚麻利,很快把他抬到轮椅上,还完美避开了他的伤口。宋游月接过任务,推着他往内室走。
她垂眸,神色认真。
她没让旁人进来,只他们两人面对面独坐。
宋游月拭净手,抹了一点药膏出来,在掌心搓热。
轻轻覆上那道骇人的伤口,一点点抹过去。
她涂得很仔细,一遍又一遍。
因为体弱,她的手常常是凉的,指尖的药膏却温热,湿湿地敷在他狭而短的伤口处。
少年的睫毛轻颤,像黑青色的蛾翅,歇落在瘦瘦的面颊上。
她最终呼出一口气:“好了。”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她拿起帕子,仔细擦干净手,起身就要走。
她指尖在脸颊仍留有余温,殷寻怔愣片刻,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抓住她手。
“怎么了?”
宋游月看他愣住,声音放软。
这小孩少年老成,她快忘了,他才十二岁,还是会感到不安的年纪。
其实殷寻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拉住她。
可能是她上药时的温柔,让他想起了童年,想到了母妃。
在宫里苟且度日的那些年,他身上总是青紫不绝,母妃也是这般为他上药的。
可是,母妃早就死了。
世界上会关怀他的人,也不再有第二个。
还没等他说出什么,她就被一阵头晕所震,忙扶住床框才没跌下去。
“嗡——”
一时间她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都看不清了,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混乱的画面:铺展的白布、呕出的鲜血、尖锐的哭声······还有心脏痛彻心扉的余温。
又来了……
但她第一次想奋力抓住那零碎的画面--那是昨晚没有梦到的未来。
可是没有用。
宋游月蹙眉,心脏揪疼,胸口异常地起伏着。
她被那些情绪感染,但身体没出一点毛病。
旁边的殷寻愣在那里,倾身扶住她手臂,装出一副焦急的模样。
第二次了。
这个宋二小姐,到底有什么隐疾?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
宋游月闭眼,缓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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