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明珠》
夜色浓稠,远处乌云翻涌如墨,月光被层层遮蔽,仅透出几缕微光。
盛夏的时节,天气燥热得很,直棂窗洞开着,偶有几丝凉风吹进来,伴着风吹竹叶的簌簌声,略消解了几分烦闷。
知微理好手中佛经,站起身来锤锤酸痛的肩颈,转过头一看,那厢抄写佛经的娘子,早已伏案睡着了。
娘子青丝如锻,肆意铺散在桌案上,姣好的面容映着桌上暖黄的烛火,更添了几分少女的娇憨之态。
微风徐来,烛火跳跃,娘子脸颊下压着的佛经被风吹起一角,知微起身关上窗,心中暗暗感慨,娘子不是沉静的性子,年纪又小,这回竟如此耐得住心性。她拘在这庙中已七八日了,日日与方丈他们诵经,为家中老夫人祈福。
老夫人是娘子的外家阿婆,数月来病痛缠身,小娘子便不远千里从长安来到河间照料阿婆,老夫人信佛,娘子于是向佛光寺捐了许多香火,为阿婆向神佛祝祷,如今老夫人身体大安,娘子这是还愿来了。
知微取过一旁的披风给小娘子披上,灭了烛火,悄默声退了出去。
夜里忽然狂风大作,直棂窗重重摔在墙壁上,发出老大一阵声响,攸宁被这一声巨响吵醒,迷迷糊糊抬起头,还没等她弄明白怎么回事,颈间的冰凉一瞬就让她清醒了过来。
今日本是十五,满月如玉盘,这时候乌云飘过,皎皎月光透过直棂窗倾洒下来,照在眼前这柄光可鉴人的宝剑上,映着攸宁惨白的脸。
攸宁对兵器没什么研究,但光看也知道,自己只要稍作挣扎,这利刃便可划破她的喉管。
外间守着攸宁从家中带来的护卫,听见屋内巨响,不免要出声询问:“小娘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攸宁尽可能忽略颈间的威胁,尽可能平稳地开口:“无事,风而已。”
维持着这姿势没敢动,也不知道身后那人究竟是何许人也,攸宁深吸一口气,继而强忍着惧意低声周旋:“壮士,手下留情,河间曲家是我外家,你有何诉求,我们坐下来好好说行吗?”
那人没开口应答,攸宁只觉得他沉沉的呼吸似乎滞了一瞬,这时候整个人微微静下来,一股浓浓的血腥气猛地钻进了攸宁的鼻腔。
在河间这地界,不必提什么朝廷命官,曲家的名头比什么都好使。攸宁的阿翁曲公曾是跟随高祖皇帝马上打天下的功臣,为开国三国公之一,子侄后辈皆在朝为官,是故曲家是河间最有名望的望族,刺史亦要让其三份薄面。
又等了片刻,那人果然收起了利剑,“原来是曲家人。我不欲伤人,借你地方躲躲,过后自然会走。”
听声音,这是一位郎君。
攸宁悻悻地摸了摸脖子,也没敢说“这是我的闺房你在这不合适”一类的话,扭过头去打量他,这才发现他果真受伤了,而且伤得极重,身上大大小小的割伤砍伤无数,但都不紧要,最紧要的是胸膛处插着的一支羽箭,箭尾被削掉一截,唯余一段光秃秃的木杆,切口处整齐,像是那柄利剑的杰作。
因着阿婆的病,攸宁学过几日医术,看得出这箭的位置不好,别说她是个半吊子,她就是杏林妙手,这也是棘手的病症。
果然,那人很快便撑不住了,顺着墙根下滑,几乎是整个人跌在了地上,急雨顺着窗子滑进来,拍打在他早已湿透的身上。医者仁心,攸宁也管不了那许多,倾身关上窗子,扯开他的破衣裳往那伤口猛撒金疮药,一手执起他的手腕,三指搭上他腕脉。
摸过了左手摸右手,攸宁擦擦额角的冷汗,有些心虚地抬眼看他,斟酌再三才开口,“依我看,郎君有风寒侵体之脉象。”
头顶传来一声嗤笑,再仔细看看,这人脸色虽脏污,实在难掩姿色,可这么凉凉一眼望过来,直叫她打了个寒颤。
攸宁也只能苦笑两声,待再要开口时,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这让攸宁对自己那本来荒谬的诊断又有了些许信服,医书上言,寒气入肺便会咳嗽,于是转身捡起早就掉在地上的披风盖在了他身上,自己冒雨跑了出去。
待她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碗黄色的糊状物,那是她自制的祛寒秘方,去小厨房将生姜切碎,混上蜂蜜调制成糊状,热敷在颈部,便可缓解咳嗽的症状,这雨下得急,好在小厨房离正房极近,不然定要淋成落汤鸡了。
攸宁趁着他怔愣,将热巾帕裹着蜂蜜糊敷了上去,但不知道哪个步骤出了差错,他咳得更厉害了。咳嗽带出的口水里带着血丝,把攸宁吓坏了,就算药不对症,也不至于咳血吧。
那人横了她一眼,她手一抖,巾帕脱手,掉在了地上。一只冰凉的手攥着她细细的腕子,他的气息不稳,但声音低沉,能听出咬牙切齿的感觉:“小娘子若要谋杀,不如用砒霜,见效还快些。”
随后不知是痛得还是累得,阖上双眼闭目养神去了。
“郎君睡不着吧?我为郎君点上一支安神香,郎君好安寝。”
“不必。”
只听“噗嗤”一声皮肉撕裂的闷响,那人捏着箭尾生生扯出了这支箭,带着倒钩的箭簇带出一块血淋淋的红肉,吓得攸宁惊叫出声,手忙脚乱地拿绣帕捂住了那骇人的伤口。
那人眼下溅上一滴鲜红的血,冷白的面容更添妖异。
“金疮药给我。”
“金创药用完了。”
攸宁颤着声线,“《青囊拾遗》有载,童子尿可以止血,要不……”
那人黑着脸一把掐上她脖颈,“你敢用,我屠了这庙!”
本来这话是极吓人的,但攸宁盯着他眼下那滴鲜血,看出些色厉内荏的伪装之态。他都伤得快死了,谁屠谁还不一定呢。眼见着那伤口附近的衣衫颜色越来越深,攸宁示意他赶紧放开自己,自己也稍稍用了些力掰他的手,那人不知是脱力还是怎么的,轻轻一拨,手臂便从她的脖颈处坠落,实打实摔在了地上。
“这箭若伤了肺腑,怎可这么生生拔出来?我看你真是不要命了。”攸宁嘟嘟囔囔地替他紧紧按住伤口止血,“这庙偏僻,更何况今夜下雨,山路不好走,一时半会很难请来医师。”
言罢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你也看到了,我虽会些医术,可实在不精于此,本想叫你捱上一会儿,等雨小些再为你寻医师,谁料你如此急不可耐……”
对面的人冷冷打断了她的话,“你就不问问我是谁?娘子的心,未免太大了些。”
攸宁面上浮起几分得意,“郎君并未掩饰,怎么还明知故问呢?这铜鱼符挂在身上,我想认不出来都难。”
大雍律例,中央及地方五品以上官员可佩鱼符,河间隶属河北道,不管他是州府的军官,还是回家探亲的长安官员,总之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匪徒就是了。
那人眼中透出了然之色,“我乃河北道行军司马,因公务至河间,不料中了叛党的圈套,才至于此。”
他抬眼深深凝视攸宁片刻,又歇了几息才继续道,“某若能活命,必不忘娘子救命之恩。”
话音刚落就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攸宁暗道不好,这怕不是伤了肺了,手脚麻利地撕裂裙摆缠住伤口。
反正人是必然要救的。
前朝时门阀林立,几乎压倒皇权,绵延到新朝,百年簪缨世族不过三家,分别为临安傅氏、浔阳牧氏、幽州魏氏,虽不如前朝那样鼎盛,但百年世家底蕴雄厚,威望犹在。而河北道魏节使,正是魏家家主。
行军司马是节度使的心腹臂膀,这人年纪轻轻便居如此要职,也算是年少有为。
攸宁扶他躺下,跑去床上抱了一床锦被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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