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明盏直觉事情没有办差那么简单。

养伤期间，她出不去烛照台，就每日在师门里到处转。不和毕月元君一起，她的身体的确承受不住前往烛照台本体。那里的灵力流动强得离谱，就像没有缚神链拘束的仙家神魂。

刚结束药浴的玉明盏遇风便觉得冷。她长发披散，额外穿着件外衣，沿着石阶向林子里走。她每晚都会挑一条新的路散步，时常会觉得，靠着双脚永远也走不出烛照台。它只是仙宫的一隅，住毕月元君和四个徒弟却大得冷清。

林子里的树又高又密，有两棵树的树枝互相靠近，框出了一片小小的星空，就像天窗。玉明盏停在那两棵树下抬头看去，夜空深远，她庆幸自己还记得姐姐教她认的那些星星。

她掏出祥云玉佩，运了一点巫山灵力注入其中。玉佩短暂地晕开一团光，又很快黯淡下去。

玉明盏看着它，抑住心里涌上来的酸涩，无言地将它收回。

她握着玉佩，快要触到衣袋时，忽地被轻轻地刺了一下。她条件反射地缩了下手，又把玉佩拿到面前，微微蹙眉。

是玉佩的灵力波动，它被周围的灵力震动而遭到牵引，如同落石在水面留下的涟漪。

玉明盏把它妥善放好，考虑了片刻，轻轻一跃站上了大树的高枝，借着一点月光谨慎地观察四周。

按照月历，今日又是满月，玉明盏习惯性地看月亮辨认方向。有一片灰蒙蒙的云恰好经过，玉明盏耐心等待至它飘走，那云尾处一点点露出来的，是诡谲的红光。

玉明盏心情陡然沉重。居然是血月。

那一轮血月的面前，两个漆黑的身影飘然而至。

逆着光，玉明盏看不清他们的脸，她凭着玄烛剑法的剑意，还有灵力控制着不掉落的、就那样披在肩上的门服，认出其中一人是她的师兄沈念。

两个身影、两道剑气碰撞，以他们为中心扩向四周的风，压得树木折腰，惊起一大群熟睡的鸟雀。

玉明盏看了一会。师兄的对手比他还高出一截，体格健硕，灵力也占上风。两人的对招快出残影。

她想离得近一点，又转念想到，轻易移动很可能被发现，就用冥海诀心法隐藏自己的灵力，待在原处继续观看。

沈念强接下对手的又一招，一只手背在身后以玉明盏看不清的速度掐诀，刹那间压过来一片浓墨染过的乌云，一道滚雷带着戾气几乎劈在他对手身上，后者迅速反应，与他拉开距离躲过了这一记雷诀。

那道雷向四周延展，差点打到玉明盏身上，她抬起玉剑将其击偏，短暂的眩目过后，她看清那两人分别踩在树顶，相隔三丈左右。

两人周身灵力仍在流动，沈念对手的身上，含着隐忍的杀机。

玉明盏吃了一惊，垂手悄悄地凝聚一点灵力。

她不认识的人率先开口，声音没有经过一点压制，似乎并不担心有人听到：“师弟，久别重逢，你长高了不少。”

沈念并不接话：“你把他们支走了。”

他的对手哈哈大笑：“是我，师父她还是那么在意仙宫。不过我更关心你为何不把东西交出来？借我一用，我用完便还。”

沈念身后的乌发在风中飘动，微微低着头似乎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

“师兄，不可。”

对方的声音与灵力波动一起陡然放大：“沈念，神女死了！我没有时间了！”

“方才与你交手，你的修为已到九重，与生死劫一步之遥，几近登仙。但你灵力不稳，是法脉里有两股力量冲突，剑气带妖气。万籁，你杀了一个妖与其融合，与邪修无异。如今到了生死劫关口，你要那本书，是把渡劫希望寄托在巫山身上。”

沈念抬头看他，长长的眼睫下眸光流转：“你找不到神魂的，巫山已经不在了。”

“神魂还在！”万籁嘶吼，同时瞬间上前，爆发出铺天盖地的妖气，剑锋含着毫不掩盖的杀意直冲沈念而去。玉明盏看到，四散而飞的鸟同时在空中一僵，如同雨点那般掉落下来。

沈念抬剑抵挡，剑鸣响彻云霄。

万籁与刚才判若两人，杀意毫不掩盖，攻击密集得不给沈念一点喘息。

玉明盏趁此时接近一些，看见万籁双目发红，仙力渐渐被妖力侵蚀。

玉明盏曾听柳映星说，万籁是毕月元君最有天赋的徒弟，沈念次之。剑道上，他十六岁就超过了二十岁时的毕月元君，掌握了大部分的玄烛剑法。当下十六岁的玉明盏与他一比，简直天上地下。

十年前，万籁离开仙宫云游四海，当时的沈念也只是刚入仙宫的、九岁的孩子。沈念九岁就入得内门，这般天赋被万籁衬得黯然失色。

如今他二十八岁，于大部分修道者而言不足他们零头的年纪，已突破到生死劫，甚至是在强压体内妖仙法脉的情况下。

沈念不知道万籁经历了什么，只知道阔别十年，今日重逢，他的师兄面目全非。

要帮沈念一把吗？

玉明盏与沈念，除了琉璃殿和玄律司以外几乎没有交集。

万籁滴水不漏。他的剑法，和沈念的一样诡谲难以看透，剑风与月华交织，如果不是他要杀沈念，这本该是一场赏心悦目的对决。

沈念出手犹豫，露了很多破绽。但万籁总在将要抓住空门、一击毙命时扭转剑锋。沈念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万籁银色的剑身逐渐被血染红，而且他的仙力，很快被磅礴的妖力取代。

玉明盏看了一会，发现万籁对沈念所有的动作都有所预判，不仅仅是在用浩瀚的灵力压制他。沈念的灵力体量并不次于万籁，他落于下风，除了因为犹豫不决，还因为万籁对他的出手习惯了如指掌。

傀儡术，曲焚。

潜入仙宫查不出来的八重高手，将要到生死劫的万籁。

想通时，玉明盏面色骤寒。

沈念剑气化罩，抵挡着万籁锋利的杀意。万籁的剑裹挟着妖气，更添一层肃杀之意，而且他的体术比十年前有了质的进步，剑锋相对，沈念的剑被生生按出一个豁口。

对招时，双方对互相的灵力流转高度注意，沈念与万籁师承一脉，彼此之间更是熟悉。

万籁的心法与剑气的确被妖力侵蚀，即便已经藏无可藏，沈念还是能感知到，万籁分了一半的精神力压制那股妖力，还有妖力所带给他的血性。

所以沈念不愿倾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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