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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马踏秋棠》

9. 009 离亭燕

“若是为了君王,你自有谄媚的主意。”徐正扉盯着他迅速红起来的耳尖,轻笑一声:“若是为了我么,倒不要紧了。无非是做点脏活,再护我周全。”

戎叔晚僵住,仍反唇相讥:“大人要做的,可是谋反的勾当。凭什么觉得……自己值这个价钱?”

“在旁人眼里,扉未必值这个价钱。”徐正扉道:“但……戎先之,你不一样,不是吗?”

被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引住,戎叔晚莫名口干,喉结滚了滚,却佯作平静:“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徐正扉撤开身子,淡定道:“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说,国尉大人就算想做点什么,诸如权柄啊宝座啊之类的……若没有我,也举步维艰。恐怕凭你的头脑,连那深宫里的毒妇也斗不过。”

戎叔晚被噎住。

他哼笑:“我与太后,无冤无仇,她不会傻到寻我的错处和把柄。”

徐正扉两手一摊:“那就请国尉大人自便吧。”

戎叔晚停了一会儿,缓缓将伞塞到人手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我自忠心,钟离策做了主子,我自然也孝敬。还请大人不要乱猜,平白诬陷人。”

也不知那话说给什么人听的。

反正徐正扉没当回事儿,他折身,背过去对着人,却轻轻笑起来了。

“你笑什么?”

“没什么。”徐正扉侧脸,拨弄着肩上的湿痕,道:“大人说的是笑话,扉笑两声也不行吗?”

“……”

戎叔晚轻哼,不想再与他辩驳,也挪开靴子就要转身。

然而,还不等他动作,徐正扉就开口冷笑:“前年,你我江阜之行,当地名门钱家满门灭口,一家老小三十余人,连着孕妇老幼,一个活口不留,不知是谁的手笔?”

戎叔晚僵住。

片刻后,他垂眸,轻嗤笑:“大人是问我吗?这等事儿,我怎么知道?”

“哦?”

戎叔晚复抬起眼来,神色平静:“大人是怀疑我?”

“扉不敢。”徐正扉终于转回身来,盯着他笑:“只是有个问题,还请国尉大人解惑。敢问钱家遇害前夜,你去了哪里?”

“哪儿也没去。”

徐正扉挑衅看他:“时隔久远,两年过去了,你竟还记得是哪天?”

被人诈出话来,戎叔晚气得想笑。但他清楚极了,这等细节向来瞒不过这人。今日,能说出这话来,恐怕他已有了更分明的推断。

戎叔晚冷笑盯着他磨牙。片刻后,他又改口:“那就是不记得了。”

“哦,不记得倒好。若是不记得,便不是你的错,定是不知哪里来的贼子,穿着国尉大人的鞋靴出了门,才沾了一地的泥。又刚刚好,赶上钱府灭门,才有了嫌疑。”

“那夜暴雨,泥泞湿地,贼子自以为算准了什么留不下,却不想,还有处脚印不曾冲干净。一深一浅。”徐正扉佯作苦恼道:“实在难猜……到底是谁呢。”

戎叔晚脸色冷下去,却迟迟不曾放出狠话来。

徐正扉不以为意,走近前来,挨着他低声笑:“戎先之,你也身经百战,做事怎能这等不留心?——嗯?”

戎叔晚阴冷眯眼:“大人这是威胁我?”

“啧。”徐正扉笑道:“那处脚印,是扉勘查现场时替你抹平的。那双鞋靴边的泥,也是扉叫人替你擦干净的。戎先之,扉替你擦屁股,你怎能恩将仇报,反说是威胁呢?”

戎叔晚抿唇,盯着他。

徐正扉没再往下说了,而是话锋一转,望着苍茫飞雪叹道:“天冷,故地重游,你我烫上一壶酒,吃它一吃岂不快活?”

“……”

见戎叔晚不动,徐正扉又睨他:“怎么?扉值不得你卖命,还值不得你一壶酒吗?”那声息带着戏弄:“还不快去?”

戎叔晚当即哼笑一声,含指吹了一口婉转轻哨,而后大踏步朝门厅里去了。

他烫上好酒,使唤人快马疾驰提了酒肉热菜来。厅内布下桌案软席、绿蜡红烛,院内风雪飒沓,最宜是偎酒谈天。

戎叔晚眼皮儿沉下去,不吭声。

徐正扉偏惹他:“吃着酒,肺腑里热乎。扉也有闲心听你说故事。不知——那钱家与你什么仇什么怨?”

“大人管得倒宽。”戎叔晚道:“我只答应大人,护着你查证做事便是,旁的,何必细问。”

“这倒不妥,扉替你善后,做这等下恶的勾当,你也得说明白前因后果。如若不然,扉藏着亏心事,夜里都要做噩梦的……”

“钱家……嗬,自有钱中韫欺男霸女、鱼肉乡里,赋税少遗,草菅人命。只凭这四样,便是死个九族也不为奇了。”戎叔晚道:“再者,主子赐我蟒杖,允我三品之下先斩后奏,区区一个地头蛇,我如何杀不得?”

徐正扉挑眉:“哦?”

“你这是什么意思?”

“新皇登基那年,地方官里,有个叫钱弋昌的也死于非命。据我所知,他有要案在身……再有,这钱弋昌和钱中韫,可是正经的表兄弟。”

“……”

徐正扉冷眼定论:“这钱弋昌和钱中韫,都是你杀的。”

戎叔晚倒酒的手顿在原处。

良久,他抬眼:“是又如何?”

徐正扉饮酒,笑而不语。

戎叔晚便道:“钱弋昌中饱私囊,强夺少年做娈童,加之要案在身,审起来错综复杂,牵系众多,我是为主子杀的。”

“戎先之,现今奸佞当道,纵我说出去,谁又能奈何得了你?”徐正扉道:“是为谁杀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国尉大人’守着国,便不该忘了:九头蟒杖诛杀贼子,是为革新大业,不是为你私怨。若是天底下凭着个人喜恶定论,当朝律法岂不成了摆设?”

他继续道:“不过,既然主子许你,自有主子的深意,扉不敢妄议……只是这钱中韫,远不止‘该杀’这么简单。”

戎叔晚不理会,兀自喝起闷酒来了。仿佛烈酒灌进去烧了肺腑似的,他从喉咙里呼出一口气来,视线落在远处的烛影上,却迟迟没有再开口解释。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徐正扉忽然提着酒杯挨过去,凑到人家席上,拿胳膊捣了他一下:“哎,你说不说呀?”

见戎叔晚别过脸去,他又歪着头去追人视线:“咱们二人也算过命的交情了,你怎的连我都信不过呢?说说呗。”

戎叔晚实在没忍住,从嘴角滚出来一声轻笑,而后又转过脸来,睨着他:“大人刨根问底,好烦人。”

氛围热乎了一晌。

徐正扉摩挲着酒杯,带着调侃笑意:“这样狠毒,到底是杀父之仇,还是夺妻之恨?”

“都不是。”戎叔晚视线撞进他眼睛里,幽幽笑道:“大人确定要听?——知道这事儿的可都……死透了。”

徐正扉夸张地打了个冷颤,“啧。蛇蝎心肠。扉还是不听了罢。”

说罢这话,他便要起身,却被戎叔晚挂住窄腰,一把带回来了。

“现下,大人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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