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乔装打扮后的原溯光出现在梅里亚姐妹的家门口。昨日被暴力拆毁的建筑顶部多出一块勉强能够遮蔽风雨的牛皮，他凑近了些才看清，坐在破洞屋檐下的两人。

梅里亚并没有如往常那般早早出门上工，反倒怀抱着妹妹坐在原地。

她再度望向门口，看见一名认不清面庞的年轻人。她诧异于对方的存在，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原溯光在门外朝着梅里亚笑了笑。

梅里亚突然福如心至，小心将妹妹的毛毯裹紧，独自走上前预备迎他进门。

走进门内，屋子里早已不是原溯光昨日看见的景象，四处是散落的砖头和石块，漏风的屋顶和破开的窗户。此等惨烈的景象让他禁不住蹙眉，心生愧疚。他沉默着从口袋里取出一袋银钱递到梅里亚手边。

梅里亚却没有收，“大人，我不能要您的钱。”她深吸一口气，恭敬地将手举到胸前做了一个标准的祈祷动作，“永恒之主在上，能再次见到您，我已经感到分外满足。”

至少，她不会再日日被噩梦纠缠，梦里原溯光那双金色的眼睛总是蓄满泪水，一次又一次叩问她的良知。

原溯光强行将钱袋塞进梅里亚手中，“不管怎么样，我还是需要为这件事情负起责任。”他固执的态度让梅里亚深深叹出一口气，梅里亚的脸上露出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个笑。

“大人，您还是如从前那般良善，勇敢。”

原溯光咧嘴一笑，“那真是太好了。”

梅里亚最终收下了钱袋，但她只要了能找人将房屋修补好的那部分，剩下的通通还给了原溯光。

最后，原溯光定定地看了一眼梅里亚，“梅里亚，再见。”

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再见，奥斯提亚大陆的面积广阔，各地战事频起，还有邪神塔拉萨克这个巨大的阴霾笼罩在这片大陆上。身处在这片大陆之上的人，难以预料自己未来的命运。

梅里亚自然听出了原溯光的弦外之音，眼睛里涌起泪水，与他挥手道别。

临走前，梅里亚小声告诉原溯光赶紧离开。

昨晚圣殿中发生的全部事情已经在银辉港传开，罗兰下令在全城搜捕这位胆大包天的魔法师，想必此时，原溯光的脸已经印在圣骑士的通缉单上，贴满银辉港的每条街道。

原溯光郑重点头，说：“好，我明白了。”他匆忙离开梅里亚的家。

回程的路上他果然听见了许多人都在讨论昨天晚上在圣殿发生的事情，还看见了印有自己头像的通缉单。他对着通缉单上的脸左看右看，咂咂嘴，还是觉得没有本人好看。

“在看什么？”

原溯光已经习惯了索拉尔的神出鬼没，悄悄松懈紧绷的肩颈，偏头凑近索拉尔的耳边低语：“第一次看见通缉令，有些好奇。”

索拉尔闻言也瞥了一眼那张通缉令，做出了与原溯光的想法如出一辙的评价：“不太像，画师的水平欠佳。”说着，他掰过原溯光做过伪装后的脸，轻笑两声，“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原溯光努努嘴，“不然可就见不到你了。”

索拉尔眼底的笑意似乎变得更真切，“现在所有人都在找你，你想要留下，还是离开？”

这个问题原溯光心中早有决断，他毫不迟疑地选择留下。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更何况自从踏入银辉港后，他缺失的那部分记忆就逐渐浮出水面。他坚信，待在这里就能够找回自己全部的记忆。

索拉尔赞同他的决定。

两人开始商议接下去的事情，原本住宿的旅店已经被罗兰派人搜查过一遍，旅店老板将两个人的事情卖得干干净净，自然不能再回去。

原溯光摩挲着下巴，自然地想到了那片如今无人踏足的海域。

他想起自己曾经在海边听到的呼唤，微微皱起眉头。

眉心被一点点抚开，原溯光望进索拉尔的眼底，笑嘻嘻地抓住他的衣袖，“你怎么这么好啊，索拉尔。”

自从两人离开炉渣镇以后，索拉尔便自觉承担起了照顾原溯光的责任，吃穿用度无一不精。原溯光偶尔也会生出疑心，想要知道索拉尔究竟有什么目的，可下一瞬他就会将这点小小的疑惑抛之脑后，继续沉浸在索拉尔编织的甜蜜罗网中。

索拉尔轻轻捋顺他的头发，按住他的后颈，“那当然是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学生啊。”

原溯光一错不错地看着索拉尔的眼睛，有那么一刻的恍惚，他似乎看见索拉尔的眼底泛起森然的绿芒。

可再仔细去看，那双眼睛里只剩温和的情谊。

看错了吗？原溯光在心里小声嘀咕，应该是看错了吧。这些时日的相知相伴让原溯光无比信任眼前的男人，他靠着索拉尔的肩膀，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原溯光不知道自己的提议正中索拉尔下怀，得到了索拉尔认可后，两人沿着小道赶往那片冷清的海滩边。

还没等靠近海岸，索拉尔突然撑开斗篷将他圈住。原溯光藏在索拉尔的身后，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不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其中夹杂着风声、咆哮声还有细弱的哭声。

两人放缓了向前移动的脚步，靠得越近，那些声音就变得越来越明显。

原溯光隐约觉得那说话的声音有些熟悉，悄悄从索拉尔的斗篷里探出双眼睛，观察着不远处海滩上的景象。只那一眼，他就忍不住瞳孔微睁，怎么回事？

海滩周围有重兵把守，还有正在围观的群众，他们一面看着海滩的方向，一面啧啧称奇，“刑罚”、“黑魔法”、“女巫”之类的词语断断续续传进原溯光的耳朵里。

原溯光小心戳了戳索拉尔的后背，示意他带着自己向前挤一挤。

索拉尔果然带着他进入最靠近事情中心的地方。

他从斗篷里钻出来，悄悄隐匿起身形藏在混乱的人群中。

海滩上被士兵压住的人身形瘦弱，还穿着一身让原溯光感到无比眼熟的灰布裙。从人群的缝隙间仔细观察着那个女孩，她侧过脸时，原溯光皱起眉头，怎么回事，怎么会是梅里亚的妹妹！

再往旁边看，果然看见了梅里亚——

他的呼吸骤然间凌乱，明明上午还含笑与他道别的人此刻圆睁着眼睛，满含不甘与愤怒地看向自己妹妹所在的地方。她仍然保持着死亡之前的动作，奋力向前，想要抓住妹妹。

梅里亚死了。

原溯光怔怔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不，这怎么可能呢！

他的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牢牢攥住。

原溯光用力扒开人群想要到距离更近的地方，他的行为自然招来旁人的眼光和非议，可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挤出人群来到梅里亚的尸体旁边。他颤着手试探梅里亚的鼻息，可梅里亚早已没有了气息。

闪着金光的靴子停在他的眼前，他顺势向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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