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念上的第一次交锋，以阿尔伯特亲王的哑口无言而告终。

这位德意志的英俊亲王，第一次在一个同龄人面前，感受到了智识和格局上的双重压力。他看着林默那风轻云淡的表情，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服和好胜心。

他认为，对方只是口舌之利，是在用一些新奇的、世俗的歪理来狡辩。而在他自己真正擅长的、代表着人类最高智慧结晶的艺术领域，对方绝对不可能与自己相提并论。

他要扳回一城。

舞会进行到中段，气氛愈发热烈。

在国王威廉四世的示意下，宫廷乐师们暂时退下。按照传统，这样的盛大舞会，总会有一个环节，留给身份尊贵的客人们展示自己的艺术才华。

阿尔伯特亲王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洁白的制服，在众人瞩目的目光中，优雅地走到了大厅中央那架由名家打造的、价值不菲的三角钢琴前。

他对着主位上的国王和维多利亚，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宫廷礼，然后缓缓坐下。

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放在了黑白相间的琴键上。

下一秒，一串如同流水般流畅、如同珍珠落入玉盘般清脆的音符，从他的指尖流淌而出。

他弹奏的，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这首曲子，技巧艰深，情感丰富，是钢琴曲中的传世名作。而在阿尔伯特的演绎下，它被赋予了全新的生命。无论是第一乐章那如水月色般的宁静与忧伤，还是第三乐章那如**般的激情与抗争，他都处理得恰到好处，展现出了极高的音乐造诣。

整个宴会大厅，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沉浸在了这美妙的音乐之中。贵妇人们用扇子掩着嘴，眼中闪烁着痴迷的光芒。就连国王威廉四世，都闭上眼睛，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地晃动着头。

维多利亚也听得入了迷。她从小就热爱音乐，自己也有着不错的钢琴功底。她能清晰地听出，阿尔伯特表兄的演奏技巧，已经达到了专业级的演奏家水平。那音乐中所蕴含的深情与力量，也深深地触动了她的心。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短暂的寂静之后，大厅里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发自内心的掌声。

“太棒了！简直是天籁之音！”

“不愧是阿尔伯特亲王殿下，他的才华，就像他的容貌一样，令人赞叹！”

阿尔伯特站起身，脸上带着谦和而又骄傲的微笑，再次向众人鞠躬致意。然后，他将目光投向了维多利亚，那眼神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亲爱的表妹，这，就是我献给你的成人礼物。这，才是真正属于我们这个阶层的艺术。”

同时，他的余光，也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不远处的林默，带着一丝胜利者的姿态。

在他看来，自己这番堪称完美的表演，足以将在场所有人都比下去。那个只会谈论“工厂”和“金钱”的东方商人，在这种高雅的艺术氛围中，只会显得格格不入，自惭形秽。

国王显然也对阿尔伯特的表现非常满意，他笑着对身边的维多利亚说：“我亲爱的侄女，你的这位表兄，可真是一位天才。那么……”

他话锋一转，将目光投向了林默，带着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促狭笑意：“林先生，作为我们大英帝国的新晋传奇，一位能让公主殿下都青睐的天才，不知道你，是否也愿意为我们今晚的主角，献上一份你的才艺表演呢？”

国王的这句话，瞬间就将林默推到了所有人的视线中心。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看着他。

“是啊，林先生，来一个吧！”

“让他来干什么？表演如何拧螺丝吗？哈哈哈哈！”一个与阿尔伯特交好的德意志贵族，毫不客气地嘲笑道。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充满恶意的哄笑声。

维多利亚的脸上，立刻就浮现出了一丝担忧和紧张。她拉了拉国王的衣袖，想为林默解围：“伯父，林先生他……”

然而，没等她说完，林默却已经微笑着，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既然国王陛下有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没有走向那架钢琴，也没有去拿旁边的小提琴。他只是走到了大厅的中央，那个刚刚阿尔伯特站立的地方，灯光最明亮的位置。

他对着维多利亚，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抬起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的目光，凝视着她的眼睛。

整个大厅，再次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想知道这个东方人，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林默清了清嗓子，他那清朗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不借助任何乐器，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和节奏，缓缓地在整个大厅中响起。

他朗诵的，不是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也不是拜伦的浪漫长诗。

而是一首经过他精心修改、更符合英文语境的、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绝美情诗。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他一开口，那新奇而又优美的意象，就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维多利亚的心，猛地一颤。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黄昏，在肯辛顿花园里，与他第一次深入交谈的情景。

“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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