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安南军杰阳城外校场，天朗明清，旌旗舒展，虽刚出三伏天，但因为地处北境边延，已经完全没有了暑气，全然秋日的爽冽。

各营队的方阵都排列开来，校台上江羡与徐立非常客气地在礼让着主位。

祝洵站在队伍中，左边是孟钰，魏宁在孟钰的再左边，她张望寻找了一下，顾小枫和严墨都在靠近中间第一排的位置。

孟钰拿肘撞了一下祝洵，说道：“诶，阿洵，我问你，你要是女的，江小将军和徐大人你比较欢喜谁？”

问者无意，听者有心，祝洵侧过头打量了一下孟钰，发现他异常专注地注视着他口中的那两位：“你……看上他们两位了？”

孟钰又狠狠撞了她一下：“瞎说什么？我这不是在问你么，说说……嗯……说说么？”

祝洵看了一眼终于在主位落座的江羡，今天穿了护甲在身，威风许多，但仍旧一脸狐狸笑容，祝洵早就对他改观再也不觉得他天真。

又看了一眼徐立，还是一身素朴的白衣，一副超然世外的样子，其实就是在遮自己的黑心。但不知为何，今日的面容却多有憔悴，不似江羡精神气足。

“这俩得差小半辈儿了吧，干嘛放一起比？”

孟钰挑了下眉毛：“呦，你的反应竟然是他们俩的年龄，我还以为你会说江小将军家世显赫呢？”

祝洵懒得搭理他：“无聊！”

孟钰还不死心：“那，我和江小将军年龄差不多，你要是女的，你选谁？”

祝洵恍然大悟：“敢情你在这等着我呢？不是，就算你不参加交锋会也不至于这么无聊吧，最多三天后我们就要入北境了，你就不紧张？”

孟钰啧了一声：“嗨，这你就不懂了，越是朝不保夕的时候，越应该想想这些俗事，总紧张紧张，日子还有什么滋味。”

说罢，又侧过身去捅魏宁：“小宁，你要是女子，你看我和江小将军谁更欢喜谁？”

祝洵一边无语，一边觉得松一口气，看来这问题到谁哪儿都一样，并不是在试探她。

昨夜她不放心身侧的魏宁，所以整夜都浅眠，零星听到魏宁的梦话，大概叫了三声娘，两声爹，还说了一句我不会输，可见入营后，心理负担之重。

于是扯了一把没事瞎招呼人的孟钰：“你差不多行了，别吓住小宁。”

但心里又禁不住认同孟钰那句，紧张是没用的，不如想些俗事来放松。

她小时候练剑时，常遇无法超越化解的困顿，深陷其中时往往越陷越深，经年累月也无法精进，何道人就会带她去吃点好吃的，玩点好玩的，看点好看的，总之是一些看起来简单的基础需求，但却让人能彻底的心情舒畅，负担尽散。

每当赏心悦目，口腹之欲满足的时候，以前一些本是怎么都想不通的心决阵法，就会瞬间豁然开朗，祝洵曾问过何道人为何会如此。

何道人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感叹：“洵儿是简单纯粹之人，所倾所盼不过是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的一点小开心罢了，心净之人才能无所困顿，大有进益。”

可现在身在军营，各方掣肘，可不只能想点俗事聊以慰藉了。

正巧孟钰那边问题的主人公又发生了变化：“小宁，好，好，江小将军我是比不过，那……我和顾小枫比呢？你选哪个？”

祝洵本来还担心魏宁被孟钰的问题难倒，看来他是非常直白地锁定了自己的选择，拒绝了孟钰的幻想。

于是祝洵也不遑多让：“老孟，你缺镜子的话，不如我给你打盆水来。”

周围的兵士都窸窸窣窣笑了起来，孟钰气不打一处来，刚想要反击，却不想那江羡忽然开口，方阵中相应安静了下来。

“恰逢入北境之际，营中半数新兵，我和徐大人商量，再组织一次交锋会，新兵可能对交锋会不甚了解，作为安南军主帅，我也借与大家讲明交锋会的机会，讲讲我们安南军的军魂，哦，不，从今日开始，奉天子之名，我们军改制换名为定北军。”

“我们安南军历来都有交锋会，但过去交锋会的形式基本是一对一挑战制，好处是露脸的都是真强者，大家也能看到真热闹，但来来回回总是些熟面孔，我印象中，过去一年中每次交锋会我都能看到刘海还有大黑登场。”

人群中的视线形成一道人浪，有人敬畏，有人好奇，纷纷落在一个点上，祝洵离的远看不到，但也能从大家的视线大概推测出刘海和大黑的位置。

江羡抚掌，瞬间又安静了下来：“但是既然已是定北军，那自然交锋会的规矩也得改。以前我总觉得能者多劳，强者多上，倒是激发了所向披靡的悍将和威名在外的营队，但军营兵士毕竟不是了了几人撑起来的，或者说，能撑起的规模终究是有限的，终究还是要众志成城才能更上一层。”

“最近有个新兵给我讲了一个道理，她说，群体中是没有弱者的，如果每个人都放在合适的位置，自然都能发出更大的能量，如果军营中有弱者，那就是我这个主将的问题。”

祝洵一直盯着江羡，本以为他说这席意有所指的话时，会用眼神暗示说这话的是谁，却没想到江羡的眼神游离，好像是真心在自省一般。

“于是我也在想，交锋会的初衷本就在交流成长，但若是总集中那几个“强”的人头上，交流又在何处？更何论上了战场，一个人再强又能敌杀几何？团队之所以为团队，自然需要需无数的你我组成，难道，有些人人只是在军营中潦草度日无谓结果，还是说将帅只把有些人当做了率军几万中的一个数字，除了初始威慑，只能在战后统计死伤时出现。”

“我想我南越大好男儿无论高矮不计年岁，都不愿如此没志气，更何论背井离乡，满怀抱负来到军营的你们，谁不是为了安邦定岁，谁不是为了家和平顺，谁不是为了南越再无战乱不平？”

不得不承认，祝洵也被江羡的话感染了，只觉得胸口中有一团意气越团越大，越团越满，这团意气中有好多人，有面孔清晰的何道人，顾小枫，李盈姐妹，大娘一家，也有许多看不清但又实际存在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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