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下高台》
西厢内,净瓶站在陈扶身后,将她那头乌黑发丝绾成垂挂髻。
“仙主真是厉害,”净瓶手上不停,嘴里也没停,“就见了一面,吃了顿饭,便能叫大将军点名邀去王孙的洗三礼!这般荣光,便是那些命妇也未必有呢!”
陈扶端坐镜前,目光落在镜中净瓶兴奋的眉眼上,唇角微扬,语气风轻云淡:
“我与他本就是上界仙僚,共掌枢机。他的脾性喜好,我自了然于胸,能得他青眼,何足怪哉?”
声音稚嫩,语调却是超脱物外的平静。
净瓶连连点头:“仙主说得是极!”
看她满脸深以为然,陈扶不再言,任她将几支精致的珠玉金钗斜插入髻。
在净瓶、甘露面前,她必须维持‘神仙’的绝对威严,加深她们对此的笃信。至于所谓的了解高澄,虽没有什么上界记忆,但看过不少他的视频资料啊,也算是了解吧。
其实,她也没料到能这么快就去将军府,便是获赐小字,也属计划之外的收获。那夜步入厅堂时她想的,不过是将每个细节做到极致,捕捉每一丝可乘之机。
不对。
仅仅如此,恐怕还不够。
她看向镜中自己那张稚气的孩儿面,笑时乖巧,一旦不笑,便显得那么无辜可怜,谁又忍心对这样的孩子说‘不’呢?能得高澄如此照拂,这张脸怕是起了大用。
地狱局,但抽了个ssr皮肤,她在心里自嘲一笑。
门帘轻动,甘露悄步走来,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压低声音道:“女郎确定......这次就要用?”
陈扶从她指尖抽过那小包,“若能尽早除患,为何要等?”
“就是!那厨子既是魔王转世,自然早一日解决早一日干净!”
陈扶没有理会净瓶,她站起身,理了理身上新制的锦缎襦裙,出了门。
走在廊下,她用指腹感受着内里粉末的细腻质感,眼神渐冷。
今日若有机会,便毒死那厨子了事。
她对杀人这件事,早已做好心理建设。反正任由历史发展下去,那厨子也不过是多做八年的饭,再在杀死她阿耶和高澄后,被赶来的高洋剁成肉泥。
而她既然生此乱世,便也做不得什么良人。
穿过连接西厢与正院的回廊,还未踏入中堂,争执声便已隐约传来,越近越是清晰。
她于虚掩的门缝前停步。
“我为何去不得?”李氏直着脖子瞪陈元康。
“你去什么!”陈元康很是不耐,“太原公、永安郡公、彭城王、高阳王.....去的都是王妃命妇,你与她们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李氏声音陡然拔高,“是!我比不得那些王妃!平日你嫌我上不得台面,不让我在贵人跟前露面,我认了!可你今天非要带阿扶去,你去了不得帮忙张罗啊?你能看得了孩子?还是你儿子能?她脾胃不好,若捡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大将军府中婢仆众多,自有人看顾!”
若是平日,她必进去噎阿耶两句,但今天若插了嘴,阿母必坚定要去了。那她可就别想离开其视线半步,有一丝自由活动的可能。
陈扶后退一步,朝陈善藏所居的东屋走去。
二人出府时,奴仆正将一尊实心金观音搬上牛车,后面三辆大车,已被绫罗绸缎等装得满满当当。
陈家自然是极有钱的。
陈元康确有辅国之才、机略之能,不然也不能被高欢信重。但爱和祖珽、任胄之流厮混的人,私德又能高到哪里去?这些年他凭着大领导秘书这种机要之位,没少经营聚敛。
可惜便是再有本事弄来,也要有命享用才行。
陈善藏面露忧色,看陈元康出来了,忙提醒道:“阿耶,世子前日宴席上,不是已明言要整贪了么?我们这般......是否太过扎眼?这不就是提醒世子,阿耶你......”他话未说尽,但意思明确——你送得出这么多金银布帛,岂能清白?
陈元康拍拍他肩膀道:“阿耶岂会不知?但若刻意简薄,反倒显得心虚矫饰,贪婪吝啬只进不出了。咱们家底如何,大王与世子会不知晓?这‘廉洁’牌坊,你阿耶我想立也立不住了,不如奉献出去,还能落个老实忠诚。”
车驾缓启,出长寿里,延漳河西行到大将军府。
秋晨初晞,时辰尚早,门口还没什么车架;府邸四门皆开,是迎客之意。
进院中,远远看到斗拱雄大、飞檐深远的主殿里,高澄正与一抱着襁褓的男人笑语。
那人一身寻常袍袴戎服,腰间并无金玉之饰,面上虽有久经风霜之痕,然眉目深峻,眸光如隼,笑时皓齿生辉,犹见龙虎精神。中年尚且如此,年轻时一定容颜绝佳。
墙内漆瓦金铛,银楹金柱;墙外风拂邺下,漳水汤汤。
目接此景,陈扶不禁神思摇荡——‘六镇华夷传露布,九龙风雨聚漳河’,当时读这句诗时,岂料竟有亲见高王的一日。
高欢身侧,还站着位肤色较深的青年,盯看着孩子,高澄不点他他不开口,不等陈扶猜测,就听阿耶对阿兄道:“答话那位是太原公。”
原来是高洋啊,陈扶笑笑,那这也不算丑啊,只是在华服玉带、肤白貌丽的高澄身旁,显得黯然了。
下车近前,渐闻笑语,高欢说得是鲜卑语,陈扶只能听懂几个词,因有晋阳、步落稽两词,想来是在遗憾孩子在晋阳的小叔们没能看到孩子。
再往里望,内室之中,女眷们言笑晏晏,目光都聚焦在中间之人身上,想那便是刚诞下麟儿的世子妃冯翊公主。公主看着年纪尚轻,面容俊秀,画着妆,但仍有虚弱之态。
群芳之中,一位风致清艳的少妇姿容尤为出众,陈扶猜测,她应是高洋之妻,那位以美貌著称的李祖娥。
眼前这幅画面,兄友弟恭,宗室和睦,怎么看都是一派天伦和乐之景。
然而,知晓这段历史走向的陈扶,很清楚这几个人的结局——遗憾的遗憾、疯的疯、惨的惨。
高欢玉璧受挫,抱憾撒手;高澄受禅前夕,横死厨子刀下。
高洋接受父兄政治遗产后,快刀斩乱麻,很快便逼东魏的孝静帝禅位,建立了北齐。追封父为北齐神武帝,兄为北齐文襄帝。
可惜他前明后昏,当了‘英雄天子’没几年,就开始纵酒肆欲,渐为癫狂。后来的高湛、高纬,统治更为昏邪残暴,期间杀侄欺嫂、有悖人伦之事不堪细思,内室那两位的遭遇更是不忍细言。
如果他们只是高家人互相戕害,陈扶才不会管。
可他们还诛剪良臣、辱杀臣妇、苦役百姓......整个邺下都在北齐的黑暗统治下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辱、被虐、被杀的是不是自己。如此二十八年后,北齐被西边的北周所灭,邺下尽焚,高台尽毁。
三国故地、六朝古都的邺城,至此在历史中湮灭。
先不论乱世的亡国之女会经历什么,单是在北齐统治下,会随机解锁什么遭遇,陈扶就不敢想。
高家最正常且最有能力将北齐引向正常的,真就只有高欢高澄父子。而以她臣女的身份,让高欢不去征玉璧太不现实,保高澄,则只需杀了那厨子即可。
袖口里捏着那包毒药的手,又紧了几分。
余光瞥见来人,高澄朝三人走来,陈元康忙将礼单并那三车礼物呈上。高澄目光在礼单上一扫,又瞥了眼那尊金光灿灿的观音像,似笑非笑地看了陈元康一眼,并未揶揄,只摆了摆手,示意侍从收下。
三人见高欢快步而来,齐齐躬身行礼。
高欢执住陈元康的手将他扶起,改换汉语道:“长猷来啦。”语气亲善熟稔,有如亲友、不似君臣。
转而端详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8.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