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河边到戏园改造的服装厂，有一段不近不远的路。两人并肩走着，谁也没有说话，只有脚步声在寂静的夜街上回响，交织着一种无声胜有声的暧昧。月光清辉洒落，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时而重叠，时而分离，像极了两人此刻扑朔迷离的心事。

一直将宋晚晚送到戏园子那扇新漆的朱红色大门前，林默停下脚步。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伸手仔细检查了一下门栓是否牢固，又推了推，确认纹丝不动，这才稍稍放心。

他转过身，看向站在台阶上的宋晚晚，月光勾勒出她清丽的轮廓和那双映着星光的眼眸。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愫，有关切，有不舍，还有一种几乎要破土而出的炽热。但最终，他只是抬起手，对她做了个“快进去，锁好门”的手势。

宋晚晚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那点被电影和小河边漫步烘托起来的旖旎期待，渐渐冷却，转而升起一丝失落。她鼓起勇气，在他转身欲走的瞬间，轻声唤住他：“林默。”

林默立刻停步，回身望她，眼神带着询问。

“你……就没有别的话，想跟我说吗？”宋晚晚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音和期盼，她仰头看着他，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哪怕只是一句关于电影的感想，或者……一句明确的表示。

林默垂眸，目光深深地锁住她，那眼神温柔得几乎能将人溺毙。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抬起手，并非用手语，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小心翼翼，轻轻拂开她鬓边被夜风吹乱的一缕碎发，温热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微凉的耳廓。

他的动作很轻，很缓，带着一种无声的怜惜和难以言说的亲昵。可除此之外，他终究没有再多的表示，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底。

这温柔的触碰让宋晚晚心跳漏了一拍，脸颊发烫，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怅惘。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没什么，你路上小心。”宋晚晚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失望，低声说完，便转身推开院门，快步走了进去，轻轻合上了门扉，也将那道沉默而深情的身影关在了门外。

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宋晚晚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夜，宋晚晚躺在戏园厂房隔出的简易宿舍木板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同屋的女工早已发出均匀的鼾声，她却睁着眼睛，望着窗外透进来的朦胧月光，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今晚的每一个细节。

他早早送来的温热早餐，他中午特意送来的红烧带鱼，他买给她的一大堆零食，看电影时他专注的侧影，河边漫步时他沉稳的陪伴，还有临走时，那温柔拂过她鬓角的手指……点点滴滴，都透着无声的宠溺和细心。

心里像是打翻了调味瓶，酸酸甜甜，五味杂陈。一会儿因为他这些举动而偷偷开心，嘴角忍不住上扬；一会儿又因为他始终不肯明说的态度而感到委屈和不安，鼻尖发酸。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还是……仅仅因为把她当作需要照顾的“妹妹”？

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让她心烦意乱。

第二天去到店里，宋晚晚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精神也有些恹恹的。小芳一看到她，就挤眉弄眼地凑过来，压低声音问：“晚晚姐，昨晚的电影好看么？林默哥……没跟你说点什么？”

宋晚晚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拿起抹布假装擦拭柜台。

小芳看她神色不太对，收敛了玩笑，关切地问：“怎么了？看电影不顺利？”

“没有，”宋晚晚放下抹布，叹了口气，“他很好，电影也很好……就是……太好了，反而让我心里不踏实。”

小芳是个人精，立刻明白了七八分。她趁着早上店里还没什么客人，把宋晚晚拉到一边，小声说：“晚晚姐，你是不是在纠结林默哥到底喜不喜欢你？”

宋晚晚抿了抿嘴唇，默认了。

“要我说，你就别瞎想了！”小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林默哥那样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你是不知道，就因为他最近常来店里，那个常来买衣服的、在团委工作的刘干部，都跟我打听好几次了，问林默是谁，有没有对象，那意思明显着呢！我都给你含糊过去了。你可长点心吧！”

她掰着手指头数：“你看林默哥，模样周正吧？技术是八级工，顶尖的吧？为人踏实可靠吧？还会疼人，你看他对你多细心！最重要的是有担当！上次你爹那事，还有赵新民闹事，不都是他护着你？虽说他不能说话，可这算啥大缺陷？比起那些油嘴滑舌、心思不正的男人，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宋晚晚安静地听着，小芳说的每一句，都戳在她的心坎上。林默的好，她何尝不知道？甚至比小芳看到的、感受到的还要多，还要深刻。

可是……越是珍贵，越是害怕失去。万一，万一他真的只是出于责任和善良呢？自己一旦挑明，被他拒绝，那恐怕连现在这种亲近自然的关系都维持不住了。她才发现，在真正喜欢的人面前，自己引以为傲的果决和魄力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优柔寡断和患得患失。

“我……我去后面看看图纸。”宋晚晚心乱如麻，找了个借口，躲进了店铺后面用来堆放布料和杂物的小库房里。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里一片迷茫。

就在这时，库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林默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手里依旧提着早饭。小芳在外面朝他使了个眼色，指了指库房里面。

林默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靠在墙边、眼圈微微发红、眼神带着几分委屈和迷惘的宋晚晚，她正无意识地咬着下唇，那副强忍着泪意的模样，瞬间揪紧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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