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砰”地一声关上，将宋老蔫那狼狈的身影隔绝在外。林大娘拄着扫帚，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胸口那团怒火才渐渐平息下去，转而化作一阵沉重的叹息。

她转身回到屋里，看到宋晚晚已经从林默的房间出来了，正站在堂屋中间，脸色苍白，嘴唇紧抿，那双平日里灵动机敏的杏眼里，此刻盛满了屈辱、愤怒，还有一丝脆弱。

“晚晚，”林大娘放下扫帚，走上前，心疼地拉住宋晚晚冰凉的手，声音放得又柔又缓，“好孩子，别往心里去，啊？为那种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你就当没他这号人！天底下哪有这么当爹的？简直畜生不如！”

宋晚晚感受到林大娘掌心粗糙而温暖的触感，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下来。她强忍着，低声道：“大娘，对不起，又给您添麻烦了……还让他……让他说了那么难听的话，污蔑林大哥……”

“嗐！他那张狗嘴能吐出什么象牙来？咱身正不怕影子斜！”林大娘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语气斩钉截铁，“我儿子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大娘我心里跟明镜似的！街坊邻居也都看得清楚！由得他胡说八道？没人会信！你千万别为这个背上包袱。”

她拉着宋晚晚在八仙桌旁坐下，语重心长地继续说：“晚晚，你听大娘的，这样的爹，你就当他已经死了！心肠狠一点，别再认他。你现在靠自己本事吃饭，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好好过日子，把日子过得蒸蒸日上，气死那个老混账！这才是正经道理！别让他影响了你干事业的劲儿头！”

宋晚晚看着林大娘慈爱而坚定的面容，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在这个陌生的年代，能遇到林大娘这样真心维护她的长辈，实在是她的幸运。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嗯，大娘，我明白。我不会被他吓倒的。”

这时，林默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从笔记本上撕下纸条，递到宋晚晚面前。

宋晚晚接过纸条，只见上面是林默那手整齐而有力的字迹：“晚晚，不要为闲言烦恼。清者自清。虽然我当初救过你，但绝不会以此为要挟。你安心做你想做的事，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纸条上的话语恳切而正直，充满了林默式的可靠和体贴。

宋晚晚看完，心里确实安定了几分，对林默的人品也更加敬重。他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给予最实在的帮助，却又如此光风霁月，不肯让她有丝毫的心理负担。

然而，不知怎的，在安心的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郁闷也悄然爬上心头。

她想起昨天在小院里，他急切地抚摸她头发时，那指尖传来的温度和眼底毫不掩饰的关切；再看看此刻这纸条上“绝无要挟”的一本正经……这个男人，好是真好，可靠也是真可靠，可有时候，是不是也太“老实”、太“正派”了点？

他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别的想法？还是说，他心里的确有，却因为不能说话，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怯于表达？

宋晚晚来自几十年后，已经习惯了直白的感情表达方式，林默这种沉默如山、将所有情绪都深埋心底的做派，让她一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甚至隐隐有些气闷。她宁愿他像昨天那样，有些笨拙但直接地表达关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清清白白的和她划清界限。

这种复杂的心绪难以对人言说，宋晚晚只能将纸条仔细折好，放进衣兜里，对林默露出一个尽量自然的笑容：“林默，谢谢你，我懂了。”

林默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似乎想从她眼中看出些什么，但宋晚晚已经垂下了眼帘。他嘴唇动了动，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宋老蔫果然没再出现，像是真的被林大娘的扫帚疙瘩吓破了胆，或者又在暗处憋着什么坏水。

宋晚晚努力将那个无赖父亲抛诸脑后，全身心地投入到服装店的生意中。

“霓裳”服装店的生意依旧红火，她设计的新颖款式和赵新民从南方带回来的时髦面料相结合，吸引了不少追求潮流的年轻男女。店里每天人来人往，算盘珠子的噼啪声和顾客的议价声交织在一起，显得生机勃勃。

小娟和芳芳也能独当一面了，将加工作坊和店面打理得井井有条。

然而，宋晚晚心里那根弦却始终没有完全放松。偶尔在店里忙碌的间隙，她会下意识地看向门口，生怕那个令人憎厌的身影会再次出现。晚上回到家，有时也会从噩梦中惊醒，梦里全是宋老蔫狰狞的嘴脸和不堪的辱骂。

这种如影随形的不安，让她即便在事业顺利的时候，也总觉得脚下踩着的不是坚实的地面。

这天下午，宋晚晚正在小院里和女工们一起赶制一批新订单，忽然听到前面店铺里传来一阵熟悉的的爽朗笑声。她心中一动，放下手中的皮尺走了出去。

果然是赵新民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精神却极好，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正指挥着两个跟他一起回来的伙计从板车上往下卸货。

“晚晚！我回来了！”看到宋晚晚出来，赵新民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几步就跨到她面前，“你看看，这次我带回来的好东西！”

他指着地上那几个鼓鼓囊囊的大编织袋和纸箱，如数家珍：“喏，这是最新款的的确良碎花料子，颜色鲜亮，夏天做裙子最好不过！这是加厚的劳动布，耐磨，做裤子外套都行！还有这些，”他打开一个纸箱，里面竟然是几本香港过来的时尚杂志和一些亮晶晶的有机玻璃扣子、蕾丝花边之类的装饰物，“给你找的参考资料和小配件，看看用不用得上！”

宋晚晚翻看着那些色彩斑斓、图案新颖的布料，又拿起那几本印刷精美的杂志，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这些正是她目前最需要的东西！赵新民这人，做生意眼光很好，而且总能精准地捕捉到她的需求。

“太好了！你这次可真是雪中送炭了！”宋晚晚由衷地感谢道，脸上的笑容真切而明媚，“这些料子和杂志太有用了！”

赵新民看着宋晚晚因为兴奋而泛红的脸颊，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只觉得这一路的辛苦都值了。

他嘿嘿一笑：“有用就行！晚上有空不？我带回来些南边的稀罕小吃，咱们在你那小院整两口？顺便聊聊下一步的事儿。”

宋晚晚心情正好，也确实想详细了解一下南方市场的最新动向，便爽快地答应了：“行啊！不过林默今天厂里加班，过不来，只能咱们两个先聚聚了。我去买点熟食，再炒两个小菜，给你接风洗尘！”

傍晚，宋晚晚的小院里飘起了饭菜的香味。院子里拉了盏电灯，昏黄的光线下，小方桌上摆满了菜——酱牛肉、花生米，还有宋晚晚亲自下厨炒的青椒肉丝和醋溜白菜。赵新民果然拿出了一包油光发亮的腊肠和一盒精致的广式糕点。

两人边吃边聊，主要是赵新民在说，绘声绘色地讲着他这次去南方的见闻——那边如火如荼的建设场面，人们越来越开放的穿衣打扮，还有各种新奇古怪的洋玩意儿。宋晚晚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提出一些问题，两人就生意经和未来打算讨论得热火朝天。

几杯本地产的高粱酒下肚，赵新民的胆子也壮了几分。

他看着灯光下宋晚晚越发显得清丽动人的侧脸，看着她谈起生意时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心里压抑了许久的情愫再也按捺不住。

他放下酒杯，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有些发紧：“晚晚……有句话，我憋在心里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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