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绰偷觑了眼快步走至他身边的师兄。

对方神色淡淡，瞧不出来是喜是怒。而剑修一向很不会看旁人脸色，于是干脆就当师兄什么都看不出来。

好奇怪，他居然有些心虚。而这心虚与蹇绰六岁时没写完功课、七岁时爬树摔了腿、八岁十将长老的炼丹炉炸了的心虚都不相似。

倘若蹇绰再多看一些凡人话本，大约便能认出。

他这心虚与妻子会同情夫一起欺骗丈夫的心虚别无二致。虽然师兄不是他的丈夫，而楚霁也不是蹇绰在外面的野男人。

楚霁阴冷冷的眼盯着他，又格外多盯了一眼站在蹇绰身边的医修。

陆瑾同样脸色不善。只有蹇绰笑颜、语气都如平常之时，语气温和开口询问：“楚道友？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说着，他伸手按住了腰间的剑。

蹇绰不希望习泽落进残杀同类的魔修手中，同样不想见到对方被霓光派修士所杀。

他有些犹豫，心中的那杆称摇摇晃晃。一边的砝码是习泽的命，将称压得高高飞起；而另一边陆陆续续堆了些楚霁今日白天帮他疗伤、驱魔的砝码，终究没有压过对面。

说起来，楚道友应该是知道今日那是双修吧？

如此想着，蹇绰又将楚霁那边的砝码砍去了一半。

“是这东西指引着我来此处，”楚霁垂眼望着剑修，“我便特意来送。”

“道友真是古道心肠，”陆瑾接话，“与我师弟只见过几次，便如此热心？”

蹇绰于是又偷觑了师兄一眼。发觉对方今日变成了傻子，是一句暗语也听不懂了。剑修心中欢欣，并祈祷师兄就这么傻上一辈子才好。

他偷看着的两眼，俱落入在场的其余两位修士眼中。

陆瑾客气地微微笑着，只是那弧线下垂的唇角，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几分阴阳怪气。而楚霁则又觉焦躁不安，心生怀疑。

他的目光来回扫视蹇绰，对方马尾上残留下的那么一点点草屑碎渣。简直成了定罪的证据。

他又望向周边，企图寻找可能偷情的草窝。

而蹇绰已经客气地握上剑柄，很礼貌地问他：“楚道友，你是怎么得到这东西的？你杀了习泽？”

似月芒水流的剑光，悄悄从破旧平凡的木质剑鞘里溢出一线。

楚霁的余光找见了那个被师兄弟胡闹时，压扁的一大丛高高杂草。

这位仙人之姿的无情道修士，有那么一瞬间露出厉鬼似的气质。而蹇绰见他不答，便伸手想将习泽的物件拿回来。

与白日时不同。白日里单独与楚霁相见的蹇绰，简直这世间上脾气最好、最温柔沉静，又在谣言中最“放荡”的蹇绰。

对方的气质似清风明月，美丽的月色垂怜着所有人，却依旧高悬夜空。

而晚上的蹇绰，或者说是站在陆瑾的身边的蹇绰；便没有那样安定的气质与性子。

比起首徒大师兄，此时的蹇绰便更像个被长辈们宠着长大的天骄小辈。

白日里对方总是忍着、让着楚霁，而如果换做此时在师兄面前、又有几分孩子气的蹇绰。恐怕楚霁的灵气刚一入体，他便被鹿鹿毫不留情地低头一创，送去投胎了。

“师弟！”

陆瑾制止蹇绰，蹇绰却依旧抓住了对方手里灰扑扑的，仿似海螺一般的东西。

楚霁下意识想夺回，蹇绰的指尖轻轻划过对方的掌心，连带着心头跟着一跳。

——当然不是因为，此时的场景太像妻子与情夫瞒着丈夫暗通曲款。

只是单纯碰到楚霁，蹇绰便觉着自己的身体又古怪起来。他下意识将膝盖往里收紧蹭了蹭，大腿内侧紧实漂亮的肌肉线条亲密地相互贴着。

这到底是什么感觉？

蹇绰晕眩着想。不管是师父还是师兄、或者是他看得那些胡编乱造的话本。无论是谁都没有和他解释过，为什么会有那么一点点湿润热气从下面慢慢升腾。

这感觉不比白日强烈，却因为着羞怯怯的那么一点感觉，让下腹的湿热尤其明显。

蹇绰好像闻到一点带着水汽的香味，又转瞬即逝，好似错觉。

两人俱以傻乎乎的两手相碰的动作待在那里。直到陆瑾抓着师弟的胳膊，大力将愣神着的师弟拉回自己身后。

陆瑾身为刑堂长老的关门弟子，虽说不是剑修，却是剑宗大部分时候用以招待外客的门面。

他待人是种冷淡着的客气，长相如王侯般端正矜贵。放在剑宗，是个挺少有的，不会让客人有生命之危的待客主人。

但此时，陆瑾显然想让某人去死。

被师兄拉走后回过神来，只是不敢靠近对方——生怕被师兄闻见味道的蹇绰说。

他真的有点怕师兄，也怕师兄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师兄我没事，师兄...”

陆瑾心烦意乱。他知道关于霓光派的一些隐秘传闻，却不好当着蹇绰的面怒斥对方。

师弟虽二十一岁，却根本不通人事。

对方或许是知道炉鼎是什么东西，却恐怕很难真正想象会被如何恶劣的对待。

他一贯是医修那种隐忍性子。因着生来便有几分要脸，很少像今日这样与人真的争吵什么。

“楚道友，”陆瑾冷冷说，“你可别让霓光宗成为第一个被我总驱逐出山的门派。”

他紧紧攥着蹇绰的腕子，以余光望见对方以手背贴了贴滚烫、微红的脸。一点点春色染上蹇绰的唇角、眉梢，在他出挑的样貌之上开出引人遐想的艳丽花朵来。

“与你有什么关系？”楚霁语速很快，蹇绰根本来不及阻止，“你也与他有染？”

蹇绰之前不想让楚霁与秦子衿见面，生怕“王不见王”，见着便要死去一个。现在他又有几分想看两人相见、聊天的想法。

楚道友在说什么啊？

自己怎么就和师兄有染了？

他在心中那杆称又把楚霁的砝码拿去一些。称杆几乎快要竖直立起，压过蹇绰拿到可以杀人的标准线。

“习泽不是我杀的。”

楚霁又说，“是我师弟从那些被虐杀的魔修尸体附近，捡着了这个。”

他补充：“只有他一人找不到尸体。我猜测动手的是魔君。”

他抬眼看向突然沉默下来的剑宗师兄弟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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