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哭了很久很久，久到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只有集装箱里一盏孤零零的节能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她哭了大概整整两个小时，才终于慢慢平息下来，只剩下偶尔控制不住的、细微的抽噎。

杰森胸前的皮夹克已经湿透，变得冰凉，但他始终一动不动，只是持续地、有节奏地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只受惊过度后终于疲惫的小兽。

集装箱里只剩下冰柜低沉的运行嗡鸣，和林逐渐平复的、带着湿意的呼吸声。隐隐约约，还能听见远处海浪拍岸和模糊的轮船汽笛声。

心情如同风暴过后的海面，渐渐平复下来之后，林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强烈的羞窘。

*天哪，她都干了些什么？她在杰森的怀里，像个无助的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了整整两个小时……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她两辈子加起来，还从来没有这样哭过！甚至被杀死的那一刻，她都没有流泪！*

坦白来说，林现在非常、非常想立刻逃跑。

杰森，她很熟悉，是的。但是此刻和他之间缩短的这种距离，太陌生了。倒不是说身体上的距离——硬要说的话，这甚至是她第二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离自己这么近，并因此感到些微的不自在——而是某种……心理上的距离被打破了。她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杰森的手可以轻易地破开她的胸膛，直接捏碎她隐藏在最深处的、那颗属于怪物的心脏。甚至连他此刻的呼吸和话语，都带上了一种可怕的穿透力，让她无所遁形。

那种脖子被套入冰冷的库因克钢套索的感觉又回来了，并且比上一次更加强烈、更加危险。她不明白这种致命的危机感究竟从何而来——明明杰森已经知晓并接受了她的真实身份，他甚至没有告诉其他人。此刻他离她这么近，毫无防备，她完全可以瞬间暴起杀死他。但是，她却荒谬地感觉，仿佛自己才是那个随时可能会被“杀死”、被彻底瓦解的存在。

是因为妈妈临终前的告诫吗？

——*我的宝贝，不要爱上人类，你会受伤的。你会被他们发现，被他们驱逐，最终被他们杀死……就像妈妈一样……*

——*可是妈妈，这里没有CCG，没有库因克，那个人类……他好像也不会伤害我。他知道了我的秘密，还……还会给我找“吃的”。这样……也不可以吗？*

内心那个想要逃跑的念头还在疯狂叫嚣。

*很想逃很想逃很想逃……*

*这种感觉好可怕……总觉得再待下去，有什么东西会被彻底打破、杀死……*

但是……他的怀抱很温暖，拍抚她后背的手掌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道和温度。他闻起来是那种辛辣又迷人的“火锅”香气，抱起来的触感坚实又可靠……林发现自己有点……走不动路了。身体违背了意志，贪恋着这份熟悉的温暖。

“林，回过神来啦？”

杰森察觉到她呼吸频率的改变，不再像刚才那样急促而破碎。他稍微松开一点怀抱，像抱着一只大型玩偶熊那样，轻松地把她往上颠了颠，调整了一下姿势。明明她是一个可怕的、狰狞的、以人类为食的怪物，他却总是用这种温柔又小心的态度对待她，仿佛她只是一个脆弱的、易碎的、毫无抵抗能力的玻璃娃娃。

“唔。”

林还是把发烫的脸埋在他的怀里，闷闷地发出一个鼻音。她听得见他胸腔里传来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规律而健康，听起来像一曲优美而充满生命力的乐章。他很健康，林这一次不用再担心他的心脏会突然停跳了。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安心。

“那要吃点东西吗，公主？”杰森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诱哄的温柔。

“不想吃，”林确实有点饿，但也没那么饿。喰种饱餐一次后，可以维持相当长一段时间。比起食物，此刻她更在意的是杰森本身，以及他那个奇怪的称呼，“你为什么……总叫我公主？”

“唔……”杰森似乎思考了一下，“你就像是奥黛丽·赫本演的安妮公主一样。《罗马假日》里的那个女主角。你记得这部电影吗？”他试图唤起她的记忆。

“我没有看过《罗马假日》。”林老实地回答。

“没关系，”杰森从善如流，“我可以解释给你听，之后我们可以找时间一起看。”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梳理着她脑后的长发，“你给我一种……很强的疏离感，好像你随时会抽身离开，回到一个我们找不到的地方。有时候，你冷静得……就像并不真正属于这个世界。”

林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发现了？这也能察觉到吗？*

杰森似乎没有在意她瞬间的僵硬，他的手轻轻上移，带着一种探索的意味，一寸一寸地、小心翼翼地丈量着她的脊椎骨节（林甚至感觉他的指尖擦过了她隐藏赫包的位置，这让她极度不自在，肌肉瞬间绷紧，好在杰森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就挪开了手）。他一边揉捏着她紧绷的后颈，一边继续说道，声音低沉：

“我不知道你过去经历了什么……但你的心里就像是有一杆无比精确的称。这些事情可以做，那些事情绝对不可以。如果某件事、某个人超越了你自己划定的安全距离，你甚至不愿意多问一句，多看一眼，就会立刻退开。”

“就好像……不知道在哪个地方，你有一座巨大的、冰冷的王宫要回去继承一样。所以你必须同眼前这个世俗的、温暖的世界保持距离。”他的比喻带着一种奇异的精准，刺痛了林。

“但我不是那个记者乔·布拉德利，”杰森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不耐烦，仿佛刚才那份温柔的限时体验卡到期了，抚摩她背部的手也带上了一点不容拒绝的、甚至算得上粗鲁的力道，林不得不分出些注意力，努力控制住赫子不要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刺激而条件反射地弹出来伤到他，“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必要放你回那座该死的王宫！”

他握住林的肩膀，稍微用力将她从自己怀里推开了些许距离，另一只手则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直视着自己。

杰森的注视灼热得像烙铁，烫得林脸颊发烫，几乎不敢与他对视。

“所以林，回答我，”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冰蓝色的眼睛紧紧锁住她，“你到底愿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你并不反感我的触碰，如果我没感觉错的话，”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下颌线，带来一阵战栗，“你对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所以到底为什么？林，我已经知道你不是人类了，但我还是爱你！这还不够吗？”

*爱。*

这个词像一块烧红的炭，瞬间烫伤了林的心口，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

*可是你是人类，而我是喰种啊？我是从你同胞的骨血中生长出的、汲取死亡而存的恶之花。我们之间怎么可能……*

恍惚之中，林的眼前又浮现出内心那片无尽的冰封血海。那些被她吞噬的亡者仍然在冰层之下静静地凝视着她。但此刻，这片亘古寒冷的冰层之上，竟然奇异地燃烧起了幽蓝色的火焰！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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