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天气》
时间来到零点。
章然特意找人算过的,婚嫁适宜的好日子。
庄雾走下床,拉开了房门。正前方横过来一只手臂,像是预备已久,曲起的指骨上挂了个纸袋。
酒精的气味润进夜里的潮湿,随走廊的风漫过来。
庄雾动了动眼睛,视线沿手臂慢慢往左。程则逾倚在墙边,眼皮耷拉着没看她,手机屏幕冷光扩散,打在他侧脸上,模拟出一弯月亮。
他漫不经心地发着消息,没空抬头,声音却像被酒浸软,低低问她:“吃不吃宵夜。”
袋子就这么悬在半空。
庄雾表情茫然,嘴上先一步拒绝:“不用。”
程则逾转头看她一眼,放下手,又靠了会儿墙,接着迟钝地想站直。可惜他太高,身形不稳地晃了下,看起来醉得厉害,最后还是缓慢地走到了她面前。
指尖一松,纸袋“啪嗒”掉落到庄雾脚边。
“章然路过买的,要我带给你。”他没什么情绪地说。
没等庄雾开口,他像完成任务般直接转身,走向对面房间。走廊光线暗,程则逾停在房间门口,再次懒懒地斜靠上墙,脖颈朝前弯折,费劲地翻起口袋。
他翻了多久,庄雾就在背后看了多久。
窸窣声断断续续,听起来很不耐烦。庄雾抿抿唇,还是没忍住,很轻地叹了口气。她绕过脚下的纸袋,径直走到程则逾身侧,从他拿手机的那只手里,抽出了薄薄的房卡。
滴——
房门刷开,好人做到底。
走廊空荡没有人声,夜风微凉,庄雾皱了下鼻子,把房卡还给他,说了句:“早点休息。”
酒精麻痹神经,烦躁的表情还摆在脸上,没来得及卸下。程则逾反应难得迟钝,怔怔地伸手去接,却意外碰到了她的手。
困意上来,庄雾目光掠过他,转身回房间。
“不要就放着吧。”
声音从身后落下来,又低又轻。庄雾回头时,程则逾已经推开门,走进去,晃悠悠地转身。
关门前,他隔着走廊朝这边望了下。壁灯形同虚设,他头发有点乱,被遮盖的眉眼不明晰,庄雾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自己。
两扇门轻轻关上一道。
庄雾视线低垂,盯着纸袋看了几秒,上前提起来,回了房间。
保温袋里装着蟹黄面,似乎是担心面坨掉,面和蟹酱贴心分装。
庄雾坐在地毯上,金稠的蟹黄酱浇在面上,她把面拌好,入口是浓郁的鲜香,跟下午点的外卖相比,口感天差地别,好吃到落泪,填补了那点饥饿感。
庄雾一边吃着,再次点开雎静发来的图片,心情轻快地开玩笑:【那我等等吧。】
对面房间内。
就着黑暗,程则逾背靠在门板上,几乎与房间内的静物融为一体。许久后,他才捏着那张房卡,拧眉盯了一会儿。
手里这玩意儿薄脆而硬,抽出时,边棱会划过掌心的皮肤。可是很奇怪,对方指尖擦过的触感却更为清晰。
卡尖朝内,他一下下敲着眉心。
丢不丢人,程则逾。
手机在黑暗里亮了一下。
周尧发来一串问号,回应他刚在门外胡乱打出来的语不成句的一行字。
当时注意力完全不在手机上,走廊静如湖底,门开的那一瞬,更像是坐上过山车前的缓冲间隙,心跳在预演,他突然关心起天气如何,掩饰性地,前言不搭后语。
程则逾视而不见,直接退出了对话框。
靠上的好友发来新消息。
Nebbia:【谢谢。】
/
愉台气候偏湿,庄雾适应能力很差。十岁出头,刚从忪陵搬来时,身上疯狂起红疹,忍了两个月才消。
这会儿坐在阴凉处,不似从前。季风柔润,久违地渗进皮肤,空气中飘着青草香,依偎在鼻尖,呼吸间别样的舒适。
婚礼仪式温馨小型,没有闹腾的小孩和千篇一律的形式。粉蓝主题,一看就是悉心设计过,简易中不失浪漫,鲜花几乎成为唯一的装饰品,从拱门架一路攀爬,绕过白色步台和长条餐桌,簇拥着波浪状的小舞台,安静地释放着生命力。
庄雾被浓郁包围,像坐在沁人心脾的花房里。
耳边是不间断的喝彩和掌声,她唯二认识的人都在视线中央。
爱情短片播放结束,学士服到婚纱惹人艳羡,司仪衔接流程。章然声泪俱下地掀头纱,仿佛要嫁的人是他。伴娘捧着誓卡,分发,新人共同念出直白的誓言。新娘抹眼泪,灵动的短纱肩带下滑,不必多做暗示,章然已经哭着帮她摆弄好。
他们的开始,庄雾见证过。
当时,在忪陵大学旁的KTV,诚意一如眼前,极少的人参与其中,她算一个,但她突然记不起,此时的伴郎在不在现场。
太阳有点大。
程则逾站在新人侧后方,白衬衫,黑西裤,身形颀长。他头发非常随意向后抓起,眉眼没了阴影遮挡,被光线刺得半眯。成熟之余,多了份外放的痞气,和初见时的懒散,酒后的迟钝相比,好像又不是同一个人了。
他从容地递出纸巾,再递戒指盒,犹如这场仪式的固定NPC,按照指令给予道具。只是神色散漫,看不出多开心就是了。
领带还松垮地歪到一边,像个粗糙的BUG。
庄雾没来由笑了下。
斜对面的男人看过来,庄雾敏锐觉察到,视线对上,他快速闪躲。庄雾静静撇开眼,继续看台上。
戒指盒如同自动开启的蚌壳,日光怜惜地倾泻,金色祝福勾画具象的光圈,将眼泪和钻石照得晶莹剔透。银圈推至指根,他们在起哄声中交换亲吻,白纱半遮前,神圣而甜密。
没有人不为这样的幸福动容。
庄雾轻轻沉了口气,她本该很讨厌这些热闹,却也隐隐热泪盈眶。
司仪举着麦克风,让到一边,声音嘹亮地说:“新娘可以扔捧花了,让我们一起见证幸福的传递!”
比起眼泪,章然更胜一筹,新娘嫌弃地为他擦脸,俩人额头亲昵地抵在一处,对视,说悄悄话,又在哄闹声中挽手上前,再次别类出新。
“我们决定——”章然清了清嗓子平复情绪,唇角还朝下耷拉着,啜泣也断断续续,“把这份祝福给我最好的兄弟。”
不详预感凭空而来,程则逾脚下动了动,未来得及逃离,硬是被拽着衣服拉到台前。捧花塞进怀里,话筒送到嘴边,他黑着一张脸,阴恻恻地看向章然,后悔没能诅咒下雨。
章然拍拍他的肩,湿手蹭上白衬衫,落下点点深痕。他说:“别跟哥们儿客气。”
程则逾心想,怎么还不下雨。
无果。
主角更替,程则逾只能粗糙地抓着捧花,像手握一把即将冲锋陷阵的剑。他目光扫向人群,高度使然,主场尽在脚下,视线落点干脆,又迅速敛回,似有似无地翘起嘴角。
花太香了。庄雾没忍住低下头,长睫微耷,她掌心盖住鼻尖,风吹过,浅浅地打过喷嚏,呼吸才畅快些,偏巧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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