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镜花》
入夏,姮音刚毕业没多久。
有天,王兰拿出一身新衣裳,上衫下裙,上面是莲青色,长裙是浅粉,穿在身上很是清雅。她对姮音说,带她去个地方,姮音不明所以,问妈妈要去哪里,王兰只说到了她就知道。
走到火神庙旁的珠玉楼,姮音才知妈妈这是领自己置办首饰来了。姮音对这些玉石珠宝不算热衷,但王兰看起来兴致很高,就由着她张罗。
刚买回家,姮音总是把玩着这两对耳坠,把它们拿到耳朵边来回比对。这时候她还只是觉得只是买了就好了,但是很快她就发现,妈妈忽然带她去买首饰是为什么了。
又过几天,刘媒婆上门和王兰谈她的婚事。她们在里面谈,姮音就在屋歪头蹲着玩蚂蚁,听了半天,半道被叫进屋里,媒婆看到姮音就夸她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样子,文文静静的,多好。姮音干笑着客套,说自己不过是多念了几年书。
结果媒婆听了更开心了,说姮音这样的才是大家闺秀,这书念得值当,清白人家的大家闺秀就适合嫁去那种家底厚实的,两头都能落了好。她越看越满意,又说了许多,才心满意足地告辞,临走前还拍着胸脯保证,定要替姮音寻一门好亲事。
姮音心里不大情愿,但是要激烈地反对妈妈,把家里闹翻了天,自己也不是很想这么干,只能先勉强答应下来,走一步看一步了。
反正相亲,又不是一厢情愿就能定下的。
姮音还说要走一步看一步呢,结果下午就又过来,说明日就要姮音去跟她一同去相亲,还让姮音打扮体面一些,姮音傻了,想来想去,只能拿出个笨法子应付。
她跑到家里八百年不开的衣箱子翻找。
最后挑了一件殷红的旗袍,颜色和款式都是旧式的。颜色是红中透着暗,喜庆却沉郁,料子虽说是顺滑吧,就是有些厚了,大夏天穿着怪热的,裙摆和肩膀用黑线勾着大朵的花,款式也绝不是当下时兴的。从上到下简直可以说是陈旧的古怪,尤其她为了看着协调些,还蹬了双绣鞋。
她记得这是妈妈的旧物,也不知是谁送的,但她从来没穿过,姮音觉得稀罕,就拿过来了。
姮音穿上,简直可以说是惊世绝伦。
像刚从三十年前爬出来,还没适应民国生活,还非要套上新衣服的清朝人,可不就惊世绝伦吗。
姮音两眼滴溜溜转了一圈,举着镜子,掏出盒廉价胭脂,用力拍在脸颊上,上妆动作有点笨拙,搞得自己被浓烈花香呛到,咳嗽了半天,把盒里的香粉涂在脸上,粉末乱飞,姮音前仰后合地打喷嚏,眼角都被搞红了。
王兰在外面问她:“你怎的啦?”
姮音喊道:“没事啊!我没事!”
喊完,她又连打三个喷嚏才消停。
她把镜子放在书桌上,把自己的长发绑起来,在脑袋后面绕啊绕,盘成发髻,就是手艺生疏,有几根不听话的发丝在脖子那块翘起来,姮音心累,也就不管了。
瞅着镜子里的自己,远看,似乎是有点像大人了,粉白皮肤,殷红旗袍,可是凑近了细瞧,敷了这么多东西,还是很青涩,像小孩偷偷穿了大人的衣裳,努力扮老成,但哪哪都不协调。
姮音冲着镜子咧嘴笑了笑。
管他呢,丑就丑呗,就是要这个功效。
王兰推门进来,本来是要催促她出门的,看到姮音这样子,哭笑不得:“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现在重新弄也来不及了,这样也好,显得庄重。”
姮音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她妈妈对她,一直都是盲目自信的。
王兰迟疑道:“你要不把耳坠戴上?”
姮音摇头:“我不要,那就隆重过头了吧。”其实是她嫌麻烦,还不如让媒婆早点带她走,一锤定音,完了还能让这暑假消停点。
正想着,刘媒婆就准时来了她家,一进门看到姮音,先是愣了,紧着立刻就堆起笑容:“哎哟喂,姑娘这一打扮,可真是……”
她可真是了半天,也没找出个妥帖的词。
清澈的眼,年轻的身,浓艳的妆,古老的衣,她活了半辈子,没见过几次这般搭配,只能干笑两声,勉强道:“挺精神的,精神得很,走走走,别让人家等急了。”
于是,姮音就这么被刘媒婆拉出了家门。
北平的夏天燥热,这身不大合时宜的旗袍穿在身上实在闷得慌,姮音感觉自己后背已经沁出汗了,把衣服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几滴汗滑下来,恐怕脸上的粉要花了,她也不敢擦,只用指尖蹭了两下瞧了瞧,应该没有完全花,她也就放任不管了。
黄包车一直往东走,带起凉风,还挺舒服,最终,她们在一处高门大院的后巷停了下来。
“到了到了。”她跳下车,指着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对姮音说,“喏,从这儿进去。”
这扇黑漆漆的侧门仅容一人通过,姮音盯着,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她想象中的相亲,就算不是饭馆茶楼,也该是个正儿八经的地方吧,怎么相个亲直接相到人家里去了。
姮音问:“刘婶,我们真就在这儿见?”
刘媒婆啧了一声,给姮音解释:“我的好姑娘哟,您可别挑拣这个,您知道这是谁家吗,里头这位可是参军的,他爹可是金陵的官老爷,人家是什么身份?能答应相看,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姮音无奈:“婶子,我不是说这个。”
但媒婆还是没理解姮音为何不情愿,又给她热情介绍着:“少爷性子是有点倔,军爷嘛,脾气上都不是很好伺候,人家本来不愿意相亲的,老爷太太拗不过他,只好委屈姑娘您移步了。”
“这还是不太合适吧?”
这样进去,像什么样子,姮音总是自认为自己开明的不得了,结果到了这种事上,她发现自己还是比较保守的。
刘媒婆也没办法了,语速飞快:“我的大姑娘,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人家是什么门第,能踏进这门槛,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你听婶子的,这一家是最好的了,亲事要是能成了,你这半辈子都不愁了。”
她的话姮音只听了个半截,现在自己脑袋里是一片乱,就跟被脂粉堵住了。
“快进去吧,别让少爷等久了,回头老爷太太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刘媒婆不再等姮音犹豫,直接把她拽进了侧门。
门内是条狭窄的小道,两边都是幽暗的竹林,看不清宅子里面是怎么样的。姮音踉跄着,扶着门框才没踩到旗袍下摆,摔个狗啃泥。
姮音别无他法,反正进都进来了,就跟住媒婆,和她一起走,媒婆这才放开抓着姮音的手转而劝她努力把这次的相亲搞成了。
两人穿过夹道,眼前开朗起来,假山玲珑,花木扶疏,有点借鉴南方山水园林的意味,但姮音无心欣赏。
她被媒婆带进一间偏厅。
厅堂不大,陈设考究,一张待客的圆桌,铺着缀有蕾丝的桌布,几乎要垂在地上,刘媒婆把姮音摁在桌边的圆凳上,低声嘱咐:“坐着别动,也别乱看,少爷一会儿就来。”
说完,便退到门边等着去了,姮音心想,媒婆这碗饭也不是容易吃的,这笑功换成她自己,肯定是练不成的。
姮音如坐针毡。
她根本不知道这家大宅子的主人是谁,媒婆口中的少爷又是谁,以她家里的情况,连打听都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只能从媒婆上门那天的只言片语里知道点消息。
说是厉害,厉害的很呐,可是姮音又不是奔着想知道这个来的。
那天,媒婆和妈妈在屋里谈她的婚事,姮音就蹲在石榴树下的阴凉里,盯着地上忙碌的蚂蚁看。它们排成线,钻进石缝,驮着碎屑出来,不知疲倦。
刘媒婆说:“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咱们家这样的姑娘,打着灯笼也难找。模样儿周正,性子又温顺,更难得是肚子里有墨水,正经女校毕业的,您想想,这年头有几个姑娘能念到高中,更别说马上就要进华京大学了,这是多体面的事。”
王兰犹豫地说:“可是我们家这情况你也知道。”
媒婆哎呦一声,又道:“这怎么了,你们家什么事都没,你家闺女多长脸啊,说出去,谁不羡慕,多少体面人家都托我打听呢,就想娶个这样知书达理,能撑门面的媳妇回去。”
姮音听到这句撑门面,差点没笑出来,就算是嫁人,自己也不是去当台柱子,放在家里给家里房顶支起来。
但长脸这个她否认不了。她们燕北附属女中是不仅是燕北大学,还是华京大学指定的高中之一。她成绩好,被几个老师推荐到了华京大学,虽然燕北大学也很好,可是能去华大,她就不考虑燕大了。
她伸出手指,把蚂蚁的队伍从中间拨开,把土划出一道凹痕,蚂蚁们被她打扰得四处乱转,又很快聚拢成新的队伍,继续往前走,搬运着土块。
妈妈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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