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云雀》
昏黄的光晕里,一室缄默。
就在云凝以为得不到回答,正要转身时,却听身后传来沉静的应答:“是。”
她转身,“萧季”的目光落入她的眼底,他道:“姑娘先前说的在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广阳郡府府兵既然已经查到了这里,这时他若离去,反而更会引人怀疑,如今倒不如借这村女当作幌子,既可以探查郡守通敌的实证,又能伺机联络袭桓,更何况……
苏玹看着眼前的人,更何况玉扣也还在这女人的手里。
听到男人的回答,云凝反而陷入深思。
这人先前还一口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地拒绝,现下这般简单就答应了,着实有些古怪。
但……他答应留下来,不正是遂了她的意?
算了。
“……吃饭。”云凝猛地掐断心中猜疑,一手按在桌上,震得案上碗碟发出脆响,惊得一旁祝今宵缩了脖子。
一顿晚膳,桌上几人吃的各怀心思。
用完饭,云凝收拾完碗筷,见“萧季”还坐在堂间,于是指了指堆满杂物的南厢房,对他道:“今夜你睡那屋,今宵待会儿会去收拾出来。”
南厢原本是祝今宵的住处,大姐祝祈愿出嫁后,他便搬去了西厢房,而原本的南厢便改做了柴房堆了杂物。
祝今宵进去胡乱抱走了几捆干草,露出墙角一张瘸了腿的板床,便也算是收拾了。
苏玹踏进房门时,霉味混着灰尘扑面而来。
入眼可见虫蛀的木板床架在土坯上,旁边还堆着生锈的犁头,梁上悬下的蛛网正扫过他额发。
“窸窣……窸窣……”啃噬声从柴垛后传来,似乎是被嘶哑的开门声惊吓到,一道灰影倏地从杂物之间蹿过,细长的尾巴扫过苏玹沾泥的靴面。
苏玹蹙起眉头。
他指尖拂过方才祝今宵擦拭过的桌面,捻了捻沾上的污渍,眉心拧出深痕。
不说三皇子府邸的柴房,便是大理寺最下等的牢狱,也要比这地方体面些。
苏玹忍了好忍,才勉强和衣在床板上躺下,这般躺着,甚至还能从屋顶缝隙中看到黑云半遮的月亮。
屋漏偏逢连夜雨,屋顶的确是漏的,半夜时分也确实下起了雨。
初时只是零星“嘀嗒”,但很快,雨水如注,半张床榻都被打湿了。
苏玹本来就无甚睡意,这下完全清醒过来。
沉默半晌,他豁然起身,踏过床板下的积洼,推门而出。
……
苏玹踩过坑洼的泥地,推开了陈旧的房门,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浓云裂开一道缝隙,零碎的月光淌过窗棂,落在云凝沉睡的面庞上。
榻上的女子呼吸绵长,对闯入房间的男人浑然不觉。
苏玹心中盘算着,要尽快取回玉扣中的密信。
将桌上一一检查过后,便知玉扣不在明处。
正当他转身欲找寻其他地方时,胳膊突然拐到一对依偎的泥娃娃。
咔哒!
彩漆斑驳的小人儿在桌面翻滚了两圈,男娃娃的斗笠撞上女娃娃的裙裾。
苏玹身子瞬间绷紧,转头瞧向床榻,却见云凝只是咂了咂嘴,侧脸陷进蓬松的枕头里。
松一口气的同时,他的视线也落在榻上起伏的身影上。
玉扣如若没有放在外面,兴许便是被这女人贴身藏着。
云凝睡得其实并不安稳。
她梦见六岁时,母亲带她和祝祈愿去校场探望祝北川。
就在她在校场外等待时,马场那头忽然冲来一匹枣红色的战马,它鬃毛炸立,碗口大的铁蹄卷着烟尘直冲她而来。
高大的马匹抬起健壮的马蹄,在她面前落下一片阴翳,仿佛下一刻便要将她碾碎。
惊惧让云凝骤然睁眼,咫尺之处,一双淬着寒星的眼眸正悬在黑暗中,在云凝睁眼之际,直直对上她的双眸。
“唔——!”尖叫尚未脱口,一只带着夜露凉意的大手已死死捂住她的唇齿!
男人绞住她所有的挣扎,滚烫的呼吸裹着雨后的水汽。
湿透的衣袖贴着她颈侧滑下,冰冷的布料之下,是他灼热的体温。
“别出声。” 低哑的嗓音伴着屋外淅沥的雨声荡在黑暗里,“萧季”压低嗓音开口,“是我。”
云凝说不出话,只能连连点头,示意自己知晓。
掌心撤离的瞬间,她一把将覆在身前的男人推开,然后猛地拽过棉被裹紧全身,开口气的声音发颤:“你!!登徒子!深更半夜摸进姑娘闺房……你下作!”
昏暗中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萧季”闷哼一声,开口:“让未婚夫婿睡柴房,这事传出去,怕旁人不是说我下作,而是要戳你的脊梁骨了。”
他侧身,不着痕迹与云凝拉开了些距离,似是方才扯到了伤口,动作有几分僵硬,“更何况……柴房漏的雨比外头还大,我如何睡?”
似是要印证他说的话一般,“萧季”话音刚落,天际便落下一道惨白的电光。
朦胧昏暗的房间里,就着片刻的光亮,云凝看到男人侧着身,湿透的衣裳勾勒出他绷紧的身形。
这一刻,眼前的男人,仿佛与当年她半夜高烧时陪在床边照料的那个阿景重合了。
那也是个夏日的雨夜,她白日里淋了雨,晚上便高烧不起,是阿景夜里淋雨背着她去看病、拿药,然后伏在床榻边哄她睡觉……
云凝眼眶忽然便湿润了。
她吸了吸鼻子,鬼使神差地,喃喃道:“算了,留下吧……”
话音刚落她便后悔了,可“萧季”已掀开屋角堆放的干草席,径自铺在地上躺下了。
“……”
“……”
屋外惊雷阵阵,雨声也越发大了,云凝彻底没了睡意。
一夜无眠。
次日,祝今宵揉着眼推开堂屋门,正巧撞见云凝房帘掀起。
在她身后,“萧季”扶着门框踏出,面色比昨日还惨白了几分,还有他肩上昨日已包扎好的伤口,好似又渗了不少血出来。
“二姐!你!你们!”少年手里的木盆“哐当”砸地,预备洗脸的水泼了满鞋。
他已不是七八岁幼童,一些男男女女的东西,他也半开窍了。
祝今宵看看云凝,又看看“萧季”,然后将木盆放到一边,两下跳到云凝身侧,拽过云凝袖口,压低声音道:“二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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