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清凌竟反驳他。为三只虎鲸。

褚嘉看着他，怔愣一会，半晌回过神，解释道：“我没有说他们在这里不好的意思，我就是替他们有点惋惜……你别生气。”

最后一句似乎多余，怎么想岳清凌这样从来不会生气的人也不可能为三只虎鲸生气。

但褚嘉的确觉得他在生气。

“我没有生气。”岳清凌垂眸俯视着他，平静的说，“我只是觉得，天生万物，命运都不由自己决定，人尚且这样，何况动物，这家海洋馆全靠它们盈利，他们回到海里，整个海洋馆的员工都会失业，褚嘉，你很善良，可你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褚嘉茫然的看着他，一时没接上话，仿佛在困惑自己究竟说了什么，让他产生这样的应激反应。

岳清凌看着他的神情，心底莫名一悸，五指在掌心里收紧，连指甲都缓缓陷进皮肉里。

他想，他这些日子的确憋得疯了，差点因为一句话，就要在褚嘉面前装不下去。

褚嘉当然很善良，不仅很善良，而且表里如一。

如果不是因为褚嘉是这样善良的褚嘉，他虚伪做作的戏码在褚嘉面前根本就进行不下去。

富二代看上穷鬼的故事常有，但像褚嘉这样会考虑穷鬼感受的富家子弟却打着灯笼都难找，褚嘉太有良知，太有共情力，太善良，所以会考虑虎鲸的感受，会替虎鲸惋惜。

也只有他才会犹豫纠结，如何追求最不伤穷鬼的自尊，会考虑如何相处才是真正尊重对方的人格。

干什么这么有良知，这么有共情力，这么善良？

难道善良能当饭吃？

明明已经那么幸运，拥有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财富和资源，就算践踏他的尊严又何妨？

至少那样，他还可以把他看做和那些人一样——

和他那分明已经跟他面对面，却还认不出他的蠢货大哥一样。

偏偏褚嘉真的跟他们不一样。

他看起来长大，其实骨子里还是和很多年前许宅里他结识过的那个童年的褚嘉没分别。

很简单的就能喜欢上别人，很简单的就能为了喜欢的人献上真心——

哪怕有一点假的也好。

这样他就能为自己的阴暗、算计、可鄙的行迹，找到一个开脱的借口，狡辩的理由。

但就是没有。

其实虎鲸和他有什么关系？海洋馆的员工失不失业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才不像褚嘉那样善心泛滥，难道他会在乎？

他拿这些质问褚嘉，分明是为自己私心。

但褚嘉还是涨红了脸，观察他的神情，小心翼翼对他说：“是我太天真，考虑的不周全，你说的很有道理。”

“……”

海洋馆的行程不欢而终，但接下来游玩计划还要继续，褚嘉想要趁这次旅行对他说什么，岳清凌其实心知肚明。

或许是今晚，岳清凌想。

褚嘉说想去海滩。

但因为刚刚的争执，今天其实已不再是一个适合推心置腹的好日子，褚嘉还会选择在今天对他开口说那些话吗？

岳清凌不确定。

两个人沉默的在海边小城带着潮风的街上共行。

快到海岸，风中隐约能闻到咸腥的气息，游人也渐渐比城中心密集。

穿着泳衣的小孩抱着小鸭子泳圈尖叫着兴奋从他们身边跑过去。

褚嘉大概想要缓和气氛，绞尽脑汁和他开始一个新的话题：“其实你能跟我说刚刚那些话，我觉得很高兴。”

又顿了顿，问：“那个……我们交往时间也不短了，我可不可以叫你阿凌？”

岳清凌没回答。

他想，褚嘉是个笨蛋，这样都不放弃。

他明明只是个出行只能订经济舱委屈他的穷鬼，还会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借题发挥，不顾褚嘉的情绪。

为什么这样都不放弃？

分明是褚嘉自己说，他和他们没区别，既然这样，自己愿意做他体贴的情人，他为什么又觉得不满意？

当然。

褚嘉很奇怪，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明明是他处心积虑的靠近，从旁人那里得知褚嘉喜欢的类型，蓄意伪装勾引，是他算计良久，想成为对褚嘉来说和别人不同的存在，是他明明早就仰望期冀，还故意吊着不同意，是他痴心妄想，以为这样就能让褚嘉因铭记得不到的滋味对他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