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再进啦》
朱甍碧瓦覆残雪,琼枝玉树缀寒酥。
又是一年冬至时,前朝君臣大朝宴,内廷里,中宫亦按制宴命妇。
整个内廷忙得不可开交,林尚宫被司檀传话叫去景和宫,周缨临时受托到赐宴的嘉福殿,与各尚核对最后的细节。
刚刚忙完一段,稍稍得了喘息的契机,沈思宁不知从哪儿神出鬼没地冒出来,递给她一块油纸包好的梅花酥:“今儿又不知要忙到什么时辰了,你先垫垫。”
“好。”周缨说着,走到僻静处,将这糕点吃了,待觉得步子轻缓了些,又去前头查看尚仪局的导引情况。
一直忙到午时三刻,钟鼓礼乐之声自嘉福殿前层层荡开,命妇按秩就坐,尚仪局司赞高声唱赞,章容着袆衣、戴九龙四凤冠出席,尚宫、尚仪随侍。
殿中百盏扶桑树形铜灯齐燃,鼓笙齐鸣,尚食局精心准备的花炊鹌子、蟹酿橙十二盏菜式被呈至各命妇身前的案几上。
觥筹交错,舞乐笙歌,皇后赐织金袄、珍珠冠,直至申时,礼官鸣鞭,众命妇谢恩,宴饮方毕。
忙忙碌碌大半日,至命妇皆自贞度门离开,众人才得以松口气。
尚宫局女使同周缨道:“周司记,尚食局给您送的膳怕已凉透了,我们正要去会食廊,帮您领一份回来罢。”
周缨正忙着,便“诶”了声说好,解下膳牌递给她:“劳驾。”
“司记客气。”女史说着话走了。
周缨仍在整理今日席间章容的谕令,待汇总后存档。
等忙完后,天色已暗,周缨拎着提盒回到住所,身心乏累,简单吃过几口,便没了胃口,将筷搁下,起身将窗打开。
冷风灌入,令她瞬间倦意全无。
冬至休沐,本来有假,看着崔易离宫,她本也有些想回,但崔述伤才刚好全,又奉命出京,会同兵部巡检边防。
年关将近,崔述本还有些犹豫,刚历生死劫,他私心还想多陪陪她,但她却力劝他早些去。
她读到那句“铁枢铁楗重束关”时,距她入宫已过去很久。
那时她才明白,崔氏这二小生的名字里,有他所向之志,所求之道。
他既不在家,她也没有出宫的必要,思虑片刻,便歇了这心思,回想起近来的诸多事情。
自绥宁县回来后,京中起了些变化。
五卷《倦翁笔记》校勘完毕付梓,因著书人籍籍无名,先时销量平平,后得口耳相传,在士子中渐有风靡之势。
徐涣之案,大理寺主审,三司会审,不如缉狱司只手遮天,其间难免几多博弈,徐涣最终被判削职监管原籍。
崔述去九里亭送他,两相对视,相顾无言,最后徐涣朗笑离去。
政事堂中格局亦有变化,从前尚有徐涣以资历居首,而今自然以崔述为首,另补两员高官议事。
齐应大刀阔斧裁撤密探司,永不再置,与此同时,吏考再严。
崔述仍旧忙得厉害,国库充盈,当日庆丹安抚使魏明成所忧所托,终于提上日程,整饬军备,大兴武选,都在一步步往前推进。
即便忙成这样,周缨每回回到嘉善坊时,仍见他已先一步归家,倚在灯边,边看文书边等她。
好似令她有了种错觉,仿若回到了当初尚在明德殿时,无论外间多少纷杂事,只要一踏入偏殿,总有一盏灯为她燃起,总有一个人在等她。
凛风吹至,将周缨吹得回过神来,她将窗关严实,搓了搓已经冻红的双手,从柜中取出那盒年年从不缺席的寒玉脂,抹了些在手上,看着这双已与少时全然不同的手,不自觉地笑了笑。
吹灭书灯,冷月相照,冬至之夜于睡梦中悄然溜走。
翌日晨起,天色还算敞亮。
章容一时兴起,又遣人召几位股肱之臣的妻母午后入内受赏,晚间在内西门小殿赐常宴。
又是忙忙碌碌的一整日,晚间宫宴刚开始不久,明光殿内侍神色匆匆地来请章容,章容只道前去更衣,让诸命妇如常宴饮,林尚宫领六尚主持秩序。
凤辇疾奔在凛冽的夜风里,章容脸色煞白,一点血色都无,扶在椅上的手攥得发白。
司檀连连催促,让再快些。
寒风灌得喉咙发紧,章容一言不发,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虽失了焦点,却无端透出几分狠厉来。
凤辇落地,不待司檀来引,章容自行下辇,迈大步子往殿内行去。
明光殿内血腥之气与浓重的药味夹杂,令她喉间有些发腻,近乎作呕。
内殿里已遣散侍从,仅留两名近侍与孙太医,章容半跪至榻边,握住齐应垂在外侧的手,平复好心绪,沉声问道:“陛下如何了?”
“根底本就有欠,连年操劳,近来又受了寒,兼昨日大宴耗费了不少精力,一时不防,激发了旧症,急症来势汹汹。”孙太医答得战战兢兢。
“有无性命之忧?”章容声音厉了三分。
孙太医浑身震颤,正思考如何作答,榻上病得昏昏沉沉的人却醒了过来,在章容手上轻握了一下。
“陛下。”章容转头看他。
齐应面色乌僵,勉力朝她笑了笑。
只这一眼,便让章容的眼泪滚落下来,她硬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又唤了一声:“陛下。”
孙太医奉上一盏药茶,以匙喂之,让齐应润了润喉。
齐应这时才能勉强说出话来,握着章容的手,艰难道:“命数将尽,阿姊当接受现实。”
“胡说!”章容斥道。
“阿姊,速宣翰林学士,并召政事堂官员入宫。”
这是要留遗诏的意思了,章容泪滚滚而下,似珍珠串线,难以止绝。
忽地又想起来什么,忙转身吩咐道:“速召太子过来。”
内侍领命,疾奔而去,在景和宫前与沈思宁擦肩而过。
沈思宁被撞了个趔趄,却无心细瞧是哪个不长眼的,她赶着去永遇门,今日是张津生辰,她特地与其他女史换了班,预备去送准备了好些时日的礼物。
脚步匆匆,到得永遇门后,她藏身在西侧的庑房中。
此地隐蔽,又距宫门不远,他能找借口来此一趟,她亦能藏身不被发觉,故他们惯常在此见面,但并不敢长留,只说上几句话便走。
今日稍等了一阵,忽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如有所感,躲到立柜中,紧接着门被推开,一个粗重的脚步声闯进来,又待了片刻,另一个脚步声进来。
“怎么才来?”
那声音压得极低:“耽误了会儿,圣上急病,恐怕命将不存。”
“当真?”
“皇后在宫宴上被急急召走,随即又夜召宰执和翰林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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