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臂的伤口像一团不肯熄灭的暗火，在每一次移动时都灼灼地提醒着林雁昨夜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惊险。她用从【须弥芥子】中取出的、来自现代的最后一点急救敷料和干净纱布重新处理了伤口，动作熟练却带着难以抑制的细微颤抖。疼痛尚可忍受，但黑鱼临死前那骤然熄灭的惊恐情绪，如同冰冷的烙印，深深刻入她的感知，挥之不去。

她不敢返回据点。福山雅子的陷阱既然能精准布设在西站，意味着军统内部必然存在着她尚未知晓的漏洞，或是那个神秘的“渔夫”已然将触角伸到了核心。此刻，任何熟悉的联络点都可能变成新的坟墓。

她蜷缩在城南一处早已废弃、连乞丐都不愿栖身的破庙残垣下，寒风吹过断壁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身上的棉袍沾满污渍，左臂刻意用更脏的布条松散地缠绕，掩盖住下面的敷料，整个人看起来与这座城市里无数挣扎求生的流民并无二致。

现在，她能依靠的，只有那条与“青鸾”——沈安娜连接的、极其脆弱的单线。

如何安全地传递信息成了难题。直接前往北海公园风险太大，福山雅子很可能已在所有已知的可能联络点布下眼线。她需要一个新的、不起眼的信号投放方式。

机会出现在第三天下午。她混迹在一群等待施粥的妇孺队伍中，低垂着头，用破碗接过那点稀薄温热的米汤。就在转身离开的瞬间，她敏锐地注意到粥棚旁边有个负责维持秩序的半大孩子，胳膊上戴着红十字袖标，眼神清亮，正努力地搀扶一位行动不便的老婆婆。

一个念头闪过。她佝偻着身子，缓慢地靠近那孩子，在两人身影交错、几乎无人注意的刹那，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了一句：“告诉让你来的人，‘药’撒了，需要新的‘方子’。” 话语没头没尾，却暗含了之前接触中关于“医疗”信息的暗示。

那孩子明显愣了一下，惊讶地看向她。林雁没有停留，立刻混入散去的人群，消失在小巷尽头。她不确定这孩子是否真是组织的外围人员，但这已是她能想到的最隐蔽、最不易引起敌人注意的试探方式。

接下来的等待煎熬而漫长。她像真正的流浪者一样，在不同的废墟和窝棚间转移，依靠【须弥芥子】里仅存的一点压缩干粮和冷水度日，时刻警惕着追捕和盘查。左臂的伤口在缺乏妥善护理的情况下隐隐作痛，提醒着她处境的艰难。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希望，准备冒险采用其他方式时，转机悄然出现。次日上午，她在一条嘈杂的胡同口，看到一个挑着担子卖绒花的小贩。那小贩的吆喝声似乎并无特别，但【方圆洞察】却捕捉到其情绪中一丝极难察觉的“警惕”与“等待”。而当她的目光扫过担子上那些粗糙的绒花时，瞳孔微微一缩——在那堆鲜艳的绒花中间，不起眼地混着一朵极小的、蓝色的绒花。

蓝色！是上次北海公园石凳下那颗鹅卵石里纸条所提示的颜色！

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状似无意地踱过去，目光在绒花间浏览，最后手指看似随意地捏起了那朵蓝色的小花，付了两枚铜元。整个过程自然得如同最普通的买卖。

走到无人处，她迅速捏碎那朵绒花。花芯里，果然藏着一小卷薄纸。

纸上没有字，只有用极细的炭笔画出的、看似杂乱无章的几道线条和一个模糊的箭头。换了旁人或许莫名其妙，但林雁凭借【过目不忘】的能力，瞬间认出这是北平城地下排水系统某处极其偏僻出口的简化示意图！组织为她指明了一条全新的、隐蔽的联络通道！

当天深夜，依循着图示，林雁在弥漫着污秽恶臭的下水道中艰难前行了许久，才终于找到那个隐藏在巨大管壁锈蚀铁栅后的出口。推开虚掩的栅栏，外面是一处荒废的河滩地。冰冷的夜风灌入，吹散了下水道的浊气。

她靠在冰冷的水泥管壁上，疲惫地喘息着。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她猛地转身，全身肌肉绷紧，【百战精通】的本能瞬间激活。

“别紧张。”一个低沉而温和的女声从阴影中传来。一个穿着深色棉袍、围着厚围巾、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缓缓走出。虽然围巾遮住了大半面容，但那双沉静而锐利的眼睛，林雁绝不会认错——是沈安娜！“青鸾”竟然亲自来了！

“你受伤了？”沈安娜的目光落在林雁不自然垂放的左臂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小伤，不碍事。”林雁摇摇头，心中却因对方的亲自出现而震动，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老师，西站是个陷阱。黑鱼死了。”

“我们已经知道了。”沈安娜的声音沉重下来，“损失了一位好同志。也基本确定，是特高课福山雅子亲自布置的。你的警觉和反应救了你自己的命。”她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看着林雁，“你紧急要求联系，不只是为了通报这件事吧？”

林雁深吸一口气，将昨夜逃亡途中，借助【方圆洞察】扩大后的感知范围偶然捕捉到的一个异常情况说了出来：“我在货场外围躲避追捕时，躲在一列刚刚卸完货、尚未拉走的闷罐车厢底下。当时为了避开搜索的灯光，我贴得很近。虽然大部分货物已经被搬空，但我闻到车厢里残留着一种非常奇怪的气味。”

“什么气味？”沈安娜追问，神情专注。

“很淡，但很独特。不是普通的药品或医疗器械的味道。有点……甜腻，但又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金属腥气，还有一种……像是大量消毒水试图掩盖什么腐败东西的混合气味。”林雁努力回忆着那转瞬即逝的嗅觉记忆，【过目不忘】的能力让她能精准复现每一种感觉细节，“而且，我隐约听到两个穿着类似防疫人员服装、但行动姿态明显是军人的日本兵在车外低声交谈，提到了‘特殊样本’、‘低温’、‘尽快转运’、‘

沈安娜的眉头紧紧蹙起，夜色中，她的目光锐利得惊人：“甜腻腥气？特殊样本？低温转运？你确定听到的是这些？”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惊动黑暗中潜伏的什么东西。

“确定。”林雁笃定地回答，【过目不忘】的能力让她对那短暂的片段记忆犹新，“而且，那种气味……让我感觉非常不舒服，甚至有点恶心头晕，绝非常规物资。”

沈安娜沉默了片刻，河滩地的寒风卷起她围巾的末梢。林雁能感觉到，这位一向沉稳的上级，此刻内心正经历着剧烈的震动和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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