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宦》
“容公公说笑了。”
沈廷琛沉默片刻,平静开口道:
“沈某所得种种,皆已呈送御前、交付三法司。容公公既然奉旨协理此事,大可亲自前往调阅案卷,又何须与沈某‘互通’?”
轿中的容倾闻言,轻笑一声,凑在宋时雨耳畔,用气声抱怨道:“又来个难办的铁秤砣。”
宋时雨听了,险些笑出声。
铁面无私的沈大人并不知自己被人嫌弃了,仍板着他那张仿佛死了亲爹娘的俊脸,一板一眼道:“至于四喜公公那事……既然公公已将其禁足查办,那沈某便静候东厂的结果。只望出炉之时,公公莫要再以模糊不清的话为难沈某。”
说罢,他对着暖轿一拱手,微微抬高声调:“容公公既然身子不适,沈某也不便多加叨扰了,盼公公早日康复,沈某告辞!”
沈廷琛扫过一眼不再颤动的暖轿,嘴角浅浅上扬,露出一个冷冰冰的笑,随后干脆利落一转身,拂袖而去。
“督主大人,您的大麻烦来咯!”
确认沈廷琛走远后,宋时雨抱着容倾,一脸的幸灾乐祸。
容倾推不开他,只得任凭他抱着,轻蹙眉尖,思量道:“这沈廷琛着实麻烦……他想作甚?拼一把政绩?也真是有野心,不怕引火烧身。”
“他当然不怕。”宋时雨把头靠在容倾的颈窝,微微眯起眼睛,“他双亲俱已不在,五服以内亲朋稀少,剩下一个亲弟弟,老早就分了家……他无所顾忌,哪怕诛了九族也没什么负罪感。”
原来还真是个孤臣。
“去查一查他。”容倾垂下眼睫,“在苏州当官的事,参与科举之前的事……都查上一查。”
“要杀了他么?”宋时雨说道,语气轻浮,“对付这种满嘴大话的酸儒,最稳妥的,便是叫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容倾道:“没必要,太掉价了。”
实在要杀,也是罗织一个罪名,正大光明地杀。私底下偷偷摸摸地抹人脖子,不是个常年混迹官场的人该有的手段。
“若你想杀他,同我说一声便是。”
宋时雨看着眼前人的眸子,漆黑的一双眼,透不进光,却吸引着人看下去、沉下去。
他想,自己从未如此对待过一个人。
大抵是……惺惺相惜罢。他与容倾,皆是踩着刀尖行走的赌徒,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容倾内敛冷静,心思多得数不过来;而他则性子外放,一身匪气,明明是杀手出身,却跟个霸王似的,招摇过市。
一静一动,也算相配。
宋时雨不求其他,反正他指不定哪天玩脱了,嘎嘣一下,便死了个透,至于容倾,想都不用想,必然迅速同他割席,一贯的冷心冷情,也不晓得会不会为他流一滴泪。
“……我待会回东厂,审问四喜……你呢?”容倾回避了宋时雨的话。
这些年,他让宋时雨处理了很多脏活,但若要嫁祸杀人,都是亲力亲为,当着朝廷上下的面,从不托付给他人暗中行事。
宋时雨这把刀,在他手里,从未开过刃。
他也不需要宋时雨替他做这些事。
他的心只有一颗,怎会轻易交给一个危险的、随时可能背叛他的人?
“行。我么,自然是去替督主大人办事咯!”宋时雨并不计较,只是笑着凑上前,又亲了亲容倾的唇角,一掀轿帘,眨眼间,便没了人影。
容倾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
四喜在诏狱待了将近半个月。
他气色不错,吃饱穿暖,每日就对着墙壁,也不怎么说话,除非容倾或长乐来看他。
“辽东的事,今日早朝被一个叫沈廷琛的御史,捅了出来。”
容倾的声音平稳,带着微微的、甜腻的哑。
“四喜,如今你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说罢,辽东那事,你究竟插手了多少?还有,你玩忽职守,跑去江南作甚?”
四喜身子一震。
他缓缓转过身,郑重且缓慢地磕了一个头,声音嘶哑道:“奴婢有罪。”
“行了。”容倾坐在圈椅上,两腿交叉,姿态闲适,“有话便说,作什么虚礼?”
四喜跪在地上,黑沉的眼睛眨也不眨,那目光复杂而炽热,直直看着容倾。他就这般望着,一言不发。
诏狱里头昏暗潮湿,血腥味浓重。在一片污浊之中,唯有容倾一身红衣,那红仿佛是血染就的,一团诡艳的火。而容倾的身后,站着一排高大、沉默的东厂番子。
不愧是亲兄弟……
容倾想,四喜这眼神,同长乐也无甚差别。
终究是念着旧情,他再开口时,声音软了一些:“沈廷琛同我说的,他在江南曾见过你几次……你究竟干什么去了?”
四喜低声道:“奴婢……奉五殿下的命,前去江南采购粮食。军饷亏空严重,又是紧要关头,不敢惊动朝廷,奴婢想起江南还有些人脉……”
容倾沉默。
半响后,他无奈道:“动用了哪些人脉?徽商那头的?为何不告知我?”
四喜道:“不敢瞒督主,只是军情告急,若再不凑齐粮草,将士们怕是要饿肚子了,只得出此下策。至于经手的商人……奴婢不敢惊动那几位大人,便另寻了人,拼拼凑凑,才勉强补齐了亏空。”
容倾听后,一言不发,缓缓从圈椅上起身,面若冰霜,踱步至四喜面前,冷冷呵斥道:“胆大包天!”
“奴婢不敢!”
“你不敢?”容倾冷哼一声,“那我问你,你寻的何人脉?哪家的商人?叫什么名字?背后东家又是谁?”
“采办的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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