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膛里的火又燃起来了。

矮小的案几上又重新坐下了几人，焰光打在周遭事物上，为它们渡上一层朦胧不清的光。少年垂首，将茶水递给怀中人，热气蒸腾中，怀中人眼眸疲惫却明亮。

在他们对面，披着嫁衣的少女长久地沉默着，以身祭禁制后，她也被禁制中那些污秽所影响，时清醒时不清醒地存在着。

关于过往，她也记不甚清，只记得从前有过一段美好时光的郎君消失了，生病时会一口一口喂她喝汤药的阿姐也不见了。什么东西来过后，她的生活天翻地覆。

记忆的最后，她披着嫁衣，在所有宾客的面前唱起那支歌谣。郎君向前来，像是要拉住她，又像是要扼住她的咽喉。她看着底下这群人的脸，只觉全都面目模糊。

“疯了，新娘子疯了。”他们如是说。

恍惚间，她听见阿姐在叫她，再揉了揉眼，是郎君拿着拜堂用的红绸缎一步步走近。

但她只觉得陌生，所以她仔细一看，拜堂用的红绸缎变作了红绫。少女后退几步，脚底一滑，带走她娘的水就带走了她。

意识浮沉见，有人问她，你想救他们吗？

“妖物。”少女喃喃道，不顾胡妄瞬间搭在她脖颈的锐器，“一定是妖物骗走了他们。”

她看起来浑浑噩噩的，已经兀自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又哭又笑的。沈明意蹙眉，坐起身来，手握住了匕首的另一端。

“好吧，好吧。”胡妄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他收了神通，眉目温顺，“姐姐，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不会有人能伤害你。”

少年松了架势，坐在矮小的长条凳上，托着下巴看着沈明意，指尖在桌上轻点：“作为交换，姐姐可不可以更信我一点？毕竟邺州排妖，我有些消息，想姐姐去替我探一探。”

朦胧氛围下，少年褪去狠戾，倒真像个平常人家被娇惯坏了的小公子。这一幕太有欺骗心，沈明意心跳短暂快了几瞬。

但她很快又镇定下来，柔声问那少女：“你为什么觉得是妖物？”少女茫然地对上她的视线，沈明意补充道，“毕竟，人心也是会变的。”

“这……”少女想说，因为她觉得不是这样的。但这样的解释太过苍白，于是她抿了抿唇，扯开了话题，“因为这洪灾来得异常，许多人都被它影响，我祖祖辈辈都在邺州长大从没有这样的洪灾。”

沈明意没有打断她前言不搭后语的语句，只静静地看着她，握住她的手心递去自己的体温。她看着这位少女呼吸逐渐平稳，眼神也清明许多，只不过许是因为回忆太过痛苦，还在不停地颤抖。

“三个月前，邺州第一次遭了洪灾。各个乡里许多人虽没有见过，但也都只认为是今年降水量大，捱过去了虽没了收成，但日子也勉强能过。”

少女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神色渐渐变得痛楚：“但后来，我们发现，不是这样的。很多时候，重建刚有了些起色，洪灾就又来了，而且一波比一波迅猛。各家的存粮都泡了水，再也没有吃食。”

“郎君身为朝廷命官，天天都在堤坝上急得团团转，一日日消瘦下去，上头的赈灾款于我们是杯水车薪，更何况，洪灾无情，我们已经没有多少劳力来去将溃损的堤坝重建了。”

她的声音很轻，但那种绝望和无奈还是弥漫了出来。沈明意的面色彻底沉了下去，邺州的情况比她想象的更为严重，尽管她自有系统在，可以借由系统分析出最合理的水渠走势，最稳健的堤坝设计，甚至最简易的避难所。

但若没有人工，一切都无从谈起。甚至于，从少女所言来看，剩下的这群百姓很大可能已经失了生存的意志。

更坏的可能是洪灾过后，水质也会变得混浊，如此下去，极易引发瘟疫。

她这边想着，耳畔却传来一声轻嗤，胡妄撑着半边脸，神色莫测。

“真是可怜。”少年笑眯眯地握着手中匕首，无视少女愤怒的眼神，问她，“你不是说，怀疑是妖物吗？怎么不去寻那群自诩正义，捍卫人族的捉妖师？还求到我这个妖这儿来。”

见少女僵了身形，他眸中嘲弄愈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找上姐姐，就是因为那天我出手了，你们看中了她背后的我。只是没你们想到，我能破了你们的障眼法。”

唇边逐渐加深的弧度衬得少年愈发容姿瑰丽，琥珀色的瞳仁折射出水泽，散落的栗色长发随着他的动作飘动，仿佛索命的恶鬼。

他隔着桌子虚虚拢住少女最脆弱的部位，语调很慢，字字清晰。

“我记得鲤妖一族向来明哲保身，无论你们在做什么打算，我劝你们都不要打到我头上……”他停了停，又偎到沈明意怀里，姿态亲昵，意味深长，“也不要打到我的人头上。”

少女眼神飘忽，那些秽物察觉到这样的不稳定因素，阴影里探出几只手来抓住了嫁衣的裙摆。翻涌的污浊很快攀上她的小腿，她被什么堵住了声门。

女声调转，变成那道诡异的男声，赤色的双目重新出现，隐约现出个体格强壮的男子模样。

“胡妄。”这双眼睛有些畏惧地看着他，“我们也是受人所托，既然你在这，我们自然不会再出手。”

他试探性地把一枚小小的香囊拍在桌上，咕哝着说：“这个给这位姑娘，作赔礼，你们若不想搅进事来，就不要接近邺州牧。”

香囊在木桌上静静躺着，略有些破旧，束口处被磨得有些泛白，看得出被人反复把玩过。

沈明意看着那枚香囊，又看了眼胡妄，她自是察觉到这个香囊和赤眼处处诡异，但今日种种无不在暗示她，这群“人”与邺州天灾有着紧密的联系。

若有个突破口，行事会方便许多。

在她忍不住再度看向身旁人时，他弯了弯唇角，像是心有灵犀般。

“没有毒，也不会有事。”

于是沈明意小心翼翼伸手搭上了那个香囊。它触手甚至还有些温热，像是刚从谁的怀中取出来。上面绣着只简陋的鸳鸯，看得出制作香囊的人不太擅长这样的女红，鸳鸯的下边，是永结同心四个字。

【恭喜宿主获得「夜半歌声」奖励物品「被遗忘的香囊」，解锁主线任务「重建邺州」，该任务将在邺州牧府邸自动接取！完成后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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