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杨柳》
柳眉妩被墙外的初更声惊醒,正身坐起,一面打呵欠,一面揉眼睛。惺忪视线中,恍惚看见宝儿的眼珠在眼皮下轻轻滚动。
她眨了眨眼,蓦地对上另一双眼。
如青崖凛,如寒潭幽,闪着乌黑细碎的光。初时云遮雾绕,眼神带些将醒未醒的迷蒙和惘然。聚焦后云消雾散,冷意泛出,转而变得警惕。看清她了,云雾又一点点漫成水汽,盈在两弯月牙泉里,清凌凌让人移不开眼。
柳眉妩也没想移开眼,只是叹气,“怎么又哭了。”
宝儿哑声叫她:“娇娇儿。”
“我在。”柳眉妩看着他,俯身帮宝儿擦了眼泪,又伸手轻轻抱住他。一时间,谁也没再说话。
温热呼吸喷在脖颈,升起细细密密的痒,交颈依偎,分不清谁在颤抖。还是柳眉妩耐不住痒,缩了脖子,正要躲开,忽听宝儿轻声开口:“不要再丢下我,好不好?”
她的动作一顿。
宝儿继续道:“娇娇儿,我们生同衾,死同穴,一起跟巧娘娘起过誓的。你要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我答应你,不会再丢下你。”柳眉妩垂下眼帘,应他前言,“但你也要答应我,要好好活下去。不管我有没有三长两短,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宝儿白了脸,唇线紧抿,没有看她,“不要。”
“行吧,”柳眉妩也不执着,“你不答应,那我也不答应了。”
“不要!”宝儿陡然拔高音量,眼圈发红,喉中响起近乎呜咽的哭声,听起来委屈极了,“你就会欺负我。”
柳眉妩叹了口气,一面帮宝儿擦泪,一面温声劝道:“宝儿,这不是欺负你,是告诉你道理。你要知道,你首先是你自己,然后才是我的驸马。”
不知怎么,眼泪却越擦越多。
柳眉妩继续道:“确实,我们很相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跟巧娘娘起过誓,向月下老人发过愿,生同衾,死同穴,生死与共。这些你记得,我也记得。可人生漫长,不是只有情爱的,还有责任。
“于私,你是袭爵的乐善侯世子,香火三代单传,免不得担当光耀门楣之责;于公,你是御封的大理寺少卿,在其位谋其事,又理应肩负探诡断案之能。
“当然,你可以退缩,也可以逃避。但躲得了一时,还躲得了一世吗?况且,男子汉大丈夫,是不可以不弘毅的,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哪样不是任重而道远呢。”
宝儿霎时沉默下来,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半晌过去,柳眉妩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又听他忽然出声:“我饿了。”
“我也饿了。”柳眉妩笑起来,想当然以为此事翻篇了,转头问十二,“十二,晚上吃什么?”
十二回道:“爷早吩咐过了,晚上打暖锅。黄牛肉是现杀现买的,新鲜着呢,咕咚羹也一直在小火炉上热着,就等您开口了。”
柳眉妩听了,心花怒放,和宝儿换了衣裳到膳厅时,肉蔬瓜果早已摆齐,炉上咕咚羹也开始翻滚。明明都是她爱吃的,她却还是不无遗憾地叹气,“可惜没有酒。”
十二掩嘴笑道:“知道四公主好此口,六姐特地准备了果露,有酒味,无酒气,四公主喝多少都不会醉。”
柳眉妩忍不住赞道:“小六最是玲珑心。”
不多时,小六捧来白玉瓶,掀开油布封,一股清甜生津的果香便流溢出来。
“我闻出来了,是青梅果露!”
“还有棠梨果露呢,四公主若是喜欢,尽管多喝些。”
几人笑着,闹成一团。宝儿挨着柳眉妩坐在东方凌云一侧,其余几人相约去厨房调小料。脚步声远了又近,门被人轻轻推开。
“这么快就回来了?”柳眉妩抬眼望去,话头一转,“十三,你回来了。正好,去厨房调小料吧,我们打暖锅吃。”
“是。”十三应了声,却不急着走,而是从怀里掏出张叠得整齐的方子,又掏出个掌心大小的白瓷瓶,“这是薛大夫为四公主开的摄魂汤和归魂饮的方子,还拿了瓶新的补心丸,让四公主早晚参汤送服。”
叶灵儿先天不足,五脏之气亏虚,故要补不足,泻有余。她从小自会吃饭便吃药,除了叶茂特制的彩虹糖,补心丸更是常年不断,益气养血,安神定志。
回春堂的补心丸是蜀郡最好的,每服五十丸,一日两次,一次两丸,所以十天左右就要去拿新的。听小茶说,这般梧桐子大的药丸,从小到大,叶灵儿吃得比点心蜜饯还多。
柳眉妩点头,“知道了,你帮我收着就是。”
十三应了话,将东西重新收好,这才关门下去。
*
咕咚羹响了三回,宝儿烫了些红肉下锅,等肉浮起时,调小料的几人去而复返。小六分好小料,提议道:“既是打暖锅,何不再热闹些,不如我们行个击鼓传花的令吧。”
柳眉妩赞同,“这个好,但不要吟诗作赋,太难为人,我宁可舞刀弄枪。”
十三道:“今时不同往日,四公主如今身子抱恙,还是不要剧烈运动的好。”
“老话说得好,君子动口不动手。”小七也打圆场道,“既已坐下,还是不要动手动脚了,改为口头说吧。想要文雅些,便作文章辞赋、诗词对子;不想作的,讲故事、说笑话、猜谜语也行。大家觉得呢?”
大家自然拍手叫好。
十二取来一枝桃花,递给十三,又拿了支银箸击着芙蓉盏,笑道:“兴致突然,来不及找鼓了,且拿这对银器凑合着用吧。”
东方凌云点头,“可以,虽无霹雳响,却有金石声。”
柳眉妩放下筷子,拍手赞一声“好句”,将杯中果露一饮而尽,神色满足,却难解唇上辣意,只得呼气道:“辣!”
东方凌云轻笑一声,悠悠放下酒杯,玉面清越,在一众红嘴红面中显得格外干净,“谁让你总是这样,明明不能吃辣,却偏要逞强,每次还只吃红油暖锅。”
柳眉妩不赞同了,“二哥哥,我只是吃汤菜不吃辣,咕咚羹不一样。打暖锅,当然要红红火火才热闹嘛。不吃红油暖锅,难道要我和你一样吃白汤暖锅吗?”
“又说歪理。”东方凌云摇头失笑,不和她一般计较。众人知她贪嘴,也不多说什么,笑一笑就过了。
十二得了首肯,自然欢喜,跃跃欲试道:“那大家准备好,我要开始了。”
话音刚落,银箸击在银盏上,泠泠脆脆,似有回音。待上手了,击声时快时慢,一忽儿是迅雷之势,一忽儿是疾电之影,一忽儿又是残雨之滴。众人笑闹起来,听声传花。击声快,传得便快;击声慢,传得也慢。
慢而渐缓,缓而渐止,刚好到小九手里。小九自斟一杯,乐呵呵举杯道:“爷,四公主,宗世子,冠冕堂皇的话我也不会说,先干为敬了。”
东方凌云道:“无妨,既是游戏,合该自由些,不必拘着。”
十二问:“九哥,好话说了,口头惩罚呢?”
“那就讲个笑话吧。”小九摸摸下巴,绘声绘色道,“有个门客想要拍大人马屁,说:‘昨夜梦见大人,活了一千岁。’结果大人担忧地说:‘我听说梦都是相反的,梦生得死,难道这是什么不祥之兆吗?’门客马上改口说:‘哎呀,我说差了,是梦见您死了一千年哩!’”
众人乐得拍案。小七扒了口饭,听完没忍住,竟直接喷了出来。
小六笑得肚子疼,哎唷叫不停,“好你个九儿,真是个开心果。”
小九也笑道:“油嘴滑舌,不过讨个乐儿,大家笑了就好。”
于是继续击银传花,这次传到十三手里。
十三想了想,一本正经地道:“有人问:‘樊迟的名字是谁取的?’答:‘孔夫子取的。’再问:‘樊哙的名字是谁取的?’再答:‘汉高祖取的。’又问:‘烦恼的名字是谁取的?’继续答:‘咎由自取的。’”
众人愣了愣,回过味来,哼笑出声。
柳眉妩用帕子握着嘴,笑倒在宝儿怀里,又带着他笑作一团,“小十三,你可别再讲笑话了,太冷了。”
“要我说,十三也好笑。”十二挤眉弄眼地道,“但我说的不是他的话,你们猜我在说什么?”
小六指着她笑骂道:“你个促狭鬼,逗我们这般笑,今日功德全笑没了,晚会儿替我们去找天后娘娘忏悔吧。”
“天后娘娘才不会和我一般计较呢。”十二吐了吐舌头,手拿银箸却一连击了好几声,口中念念有词道,“我用银花代木鱼,功德加一再加一。”
柳眉妩笑得前仰后合,“好你个小十二,真真儿是个促狭鬼。”
十二听了也笑道:“你们听听,四公主这会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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