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杨柳》
蜀地多阴湿,久雨初霁,倒显得天气格外响晴。遥闻几声犬吠惊梦,耳鼓处一阵钝痛,柳眉妩恍惚醒来,灵犀院中早已忙开了。
天光亮起她才睡去,回笼觉一睡睡到日上三竿。丫鬟们进进出出,交头接耳,因念着小姐没醒,不敢有大动静,这会儿见她醒了,忙不迭围上来七嘴八舌地报备。
小茶给她擦了擦汗,“小姐你醒了,没吵到你吧?我看今儿天晴,就让姐妹们进来清点一下衣物细软,紧着日头好,赶快搬去庭院里晒晒。小姐那么多宝贝,车马迢迢拉回成都,别放几天受潮生霉,就太不值当了。”
“小姐,可不是我们故意吵醒你的,主要是太吓人了。”
“对呀小姐,可不得了!你不知道,又死人了!”
“是新娘枯尸。南山林出现了第七具新娘枯尸,死的是红尘阁的流莺姑娘。天哪,那模样惨的,真是吓死个人。”
“真可恨啊,王不留行就该千刀万剐!”
“可不是,简直人神共愤!”
众丫鬟又惧又愤,滔滔不绝骂了半晌,忽然想到另一件事,又转移话题道:“对了小姐,你绝对想不到,昨儿来府上的白大人,竟然是蜀郡新上任的御史大人。”
“可不是,今儿一大早,白御史游街上任,锣鼓齐鸣,爆竹震天,中街两边挤满了人,仪仗队半天走不动道。要不是胡郡守他们看得紧,当街拦驾告状的怕是不知凡几。”
“嗤,我看胡郡守他们狗腿巴巴的样子,往后可有好戏看了。四公主遇害案自不必说,新娘枯尸案指定也瞒不住了。白御史又是长安来的,天子脚下,官大得很,只要他有心彻查此案,胡郡守他们就是不倒也得掉层皮。”
“说到白御史,我昨儿远远瞧见,便觉得好生俊朗,像天上的仙人一般,想必也是个菩萨心肠,愿意为我等申冤做主的。”
耳边叽叽喳喳,你方说罢我登场,任柳眉妩初醒时如何睡眼惺忪,这会子都醒得双眸炯炯,听到动容处,更是忍不住点头附和一句:“吾与点也。”
叫点点的丫鬟瞪圆了眼,挠挠脑袋,看着柳眉妩不知所措。听小茶解释两句,懂了意思,这才乐呵呵笑起来,眉眼飞扬。
闲聊片刻,小茶见时候不早了,便让众人回去继续干活,丫鬟们休息够了,笑应着四下散开。柳眉妩伸个懒腰,下床喝了两口茶,又觉百无聊赖,干脆捧着茶盏转去梢间看热闹。
角落处有个金箱,约三尺长,錾花雕鸟,扣了蝴蝶锁。她叫来小茶,问箱子里装的是什么,结果小茶摇头说不知道,只知道是叶灵儿的私物宝贝。
柳眉妩自然也不知道叶灵儿的私物宝贝,她绕着金箱转了转,转头问道:“小茶,你不是说爹爹有柄削铁如泥的宝剑么?”
“是的,就在老爷的书房里。”
“去取来。”
小茶应声去了,很快捧了柄长剑回来。鞘身古朴厚重,纹雕吉祥,字篆拂衣。抽剑而出,鸣声清越,冷光湛然,确实是柄不可多得的宝剑。
就是有些重。
她憋了暗气,用了巧劲,谁知叮当两声脆响后,一向削铁如泥的宝剑却怎么也削不开蝴蝶锁,柳眉妩当即收了剑。她并非惊讶蝴蝶锁百折不挠,因为她认出了蝴蝶锁的材质工艺,软金铸造,刀枪不入。
长睫虚掩,她眯眼看着面前岿然不动的金箱,思忖着用几分巧劲可以只劈箱不伤宝。想了想,又放弃了。
她心疼自己的手。
转念再想,收剑回鞘,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呢?
见她甩着腕子叹气,小茶一面帮她揉捏,一面宽慰道:“小姐,不打紧,说不定过段时日,钥匙就找着了呢。我就常常这样,想找东西的时候,怎么找都找不到,不找的时候,它又自己跑出来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柳眉妩顺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好笑道:“依你这般丢三落四的性子,能找着东西才奇怪呢。”
小茶嘿嘿两声,忽听两个丫鬟问道:“小茶姐姐,我们搬哪箱?”
她随手一指,“就那箱吧,先把小姐的春服抬出去晒了。”
“好嘞。”前面的丫鬟挑起箱子,忍不住嘀咕道,“这么重,可不像是衣裳,小茶姐姐你是不是弄错了?”
小茶疑惑,让她们放下箱子,打开箱笼又重新检查。铺在上面的确实是衣裳,可掀了几层却不是了。
“我真是糊涂了,怎么把小姐的首饰和衣裳混到一起了。”小茶拍了拍脑袋,开始弯腰挑拣起来,不知怎么掉出一支头钗。
柳眉妩眼疾手快地捡起,“这是什么?”
“蝴蝶钗啊。”小茶余光瞥了一眼,手下动作没停,“对了,小姐……”
她的话还没说完,柳眉妩已拿着蝴蝶钗走远了。金箱上的蝴蝶锁很是奇特,别的锁大多一孔,它却有双孔,柳眉妩当时便怀疑开此锁的不会是寻常钥匙。
而蝴蝶钗与蝴蝶锁样式相同,又分两股,很难不让人觉得巧合过了头。而事实证明,有时就是如此巧合。
叮当一声,锁落箱开。
就近的丫鬟探头看了一眼,不解道:“小姐,这是什么?”
柳眉妩也挑起了眉。
金箱之中,是一沓沓厚薄不一的笔记。
翻开扉页,右下处墨笔楷书,端端写着一个字——
敏。
柳眉妩呼吸一滞。几乎是看到字的瞬间,脑中弦颤颤欲断,似有什么喷薄而出。很快,又转瞬即逝,难以捕捉。
她闭上眼,全然想不起来了。
“原来小姐把日记收在这里了,怪不得我怎么找都找不到,还以为落在碎叶没带过来呢。”小茶忽然说话。
柳眉妩翻开日记,颤抖着摊在小茶眼前,急急问她:“小茶,你看得懂对吗?上面写了什么?”
小茶却摇头,如实道:“小姐,我看不懂。之所以知道是日记,是因为以前总见小姐写,有时是睡前,有时是醒后,可紧要呢,一刻都不能耽搁,生怕忘了。可上面的内容,我看不懂,小姐也没告诉我。”
柳眉妩叹息。
日记满箱,文字满本,她却无从下手。即便勉强识得三两个字,前无来因,后无去果,又全是大片大片不熟识的方字圆线,不能成文,便不解其意。
“也罢,许是时候未到。”柳眉妩重新套上蝴蝶锁。
至于什么时候能到,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
*
午膳时分,柳眉妩去兼味厅陪叶茂用膳。将将跨过门槛,穿堂风吹乱鬓间卷发,她伸手勾住往耳后别,抬头看见叶茂坐在上位,正垂眼翻着手中笔记。纸张飞卷,流风往他广袖舒袍里钻,翻飞若惊鸿。
昨夜人多,二哥哥温润如玉,杨无名清贵如月,小十三冷硬如剑,她对叶茂印象不深。今日细瞧,眉目和煦,仙风道骨,倒真有几分天人之姿。
她突然就明白了。
难怪他常年在外不顾家,一心寻仙人采仙草炼仙丹,花夫人却宁愿独守空房,操持家里家外,不惜累坏了身子,也要对他不离不弃——皮相果真害人匪浅!
出神半晌,耳畔倏然听到叶茂朗声一笑,“娇儿来了,今日看着气色不错,石榴裙也明艳,衬得人格外有精神。”
柳眉妩迎风而来,没忍住咳了两声,待缓了气儿,先给叶茂请了安,才回道:“爹爹说的是,灵儿想明白了。本来身子就不好,若再穿素白寡净的裙衫,没有生气,更显病态愁容,倒不如穿些明艳活泼的,还能提提气色。况且,窗外春光正好,也当不负新衣。”
“是这个理,你能想明白就最好了。”叶茂点头笑起来,又唤秋千,吩咐道,“找时间请云罗坊的绣娘上门一趟,给小姐再做几件新衣,鹅黄翠绿都行,别太朴素了。再给灵犀院里添些古董字画,家里没喜欢的就去外头置办,小小年纪,闺房太素净了总说不过去,没有人气,也显忌讳。”
秋千姑姑欣然应话,亲自扶了柳眉妩落座,这才吩咐桃红柳绿布膳。
叶茂想起一事,又道:“对了娇儿,秋千跟我说,你被选为四公主灵女,与有荣焉,觉得是一件幸事呢。”
“幸不幸事不知道,不过是机缘巧合、阴差阳错罢了。逝者为大,又逢丧礼,我不至于一点面子不给。只是斯人已去,阴阳两隔,如今四公主入土为安,我也派人向胡郡守陈情,往后不会再顶此虚名了。”
“你一向是个有想法的,尽管去做,爹爹在你身后呢。”
“多谢爹爹。”柳眉妩喝茶润了喉,余光瞥到叶茂翻开的笔记,随口又问道,“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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