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渡忘川。

船靠岸的瞬间，尧若溪便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苍白纤细的手臂上忽然生长出几条淡青色花纹，与玄千瞳身上的有些相似，却又并非一模一样。

玄千瞳身上的鬼青花纹，从腕骨至肘尖，三道青黑色痕迹如彼岸花花瓣，卷曲缠绕在苍白的小臂之上。手肘往上，青黑色俞重，龙纹细鳞般沿着上臂蔓延，直至锁骨。初见时，只觉得危险又妖魅。

尧若溪手臂上的则不同，颜色极淡，花纹极轻，瞧着像兰草的模样。

下一秒，还没等她细看，瞳孔便突然刺痛，再睁开眼时，一百丈高的鬼界之门赫然出现！上方黑雾缠绕，看不见尽头。下方“人”来“人”往，门庭若市，一片喧闹之景。

老者提灯走来，幽蓝色烛火被他运起，随后在尧若溪瞪大眼睛的注视下，融进其眉心，一股寒意侵染全身，但身体却并不排斥了。

她望向一旁的玄千瞳，瞧着他点了点头，这才犹犹豫豫摸了摸眉心，跟着下船。

“姑娘。”尧若溪回眸，后方老者欠身念道：“魂渡忘川，彼岸长存——”

“多谢。”

尧若溪微微欠身，再抬眼时，忘川河上天空已经半白，人和船也都不见了踪迹。

忽然间，她发现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玄千瞳！”

尧若溪猛地望向身旁之人，“我的腿好了是吗！”四目相对……似乎有失身份，尧若溪轻咳一声，压下心头情绪，严肃道：“咳咳，是因为这忘川河吗？”

“不。”

尧若溪问号：“不什么？”

“回不回答，看我心情。”

尧若溪：“……”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说她也能猜到。

忘川有渡魂魄之责，若渡成，魂魄按理即可新生。她虽不是魂魄，但玄千瞳定是在船上做了什么，让着忘川将她认作人族亡魂——或许就是那巨浪袭击的时候。

不论怎样，她心中高兴的是：这无人问津的断腿，竟终于有了好转的一日。也许她内心深处，也无比怀念从前的那个风光明媚的尧若溪……

转而回看手臂上的花纹，她问道：“莫非我现在也成了鬼？”

玄千瞳道：“不算。予你遮掩人族气息的，不必管它。”说完他便抬脚朝前。

总算是回答了一句。

不是鬼便好。尧若溪暗自舒了口气，二人朝着前方百丈之高的鬼界之门走去。

愈走愈近，尧若溪从抿紧嘴唇，到深深皱眉，再到瞪大眼睛——望着身边路过的“人”，无一不是千奇百怪，恐怖而又离奇：

人间的游魂，有的身躯还是半透明状，而他们的身上，还残留在阳界身死的痕迹：或是吊颈的紫痕，或是溺毙的浮肿，又或是烧焦的皮肉。这些其实也没什么…

“看什么，没见过断头鬼啊！”一个魂魄抱着自己的头颅经过，双目圆瞪突起，断颈上的血还在一路滴落。

“哈哈，见过，自然是见过。”果然嘴比脑子反应快……尧若溪强装淡定，缓缓转头，将视线一点点掰直、移开。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她是人，念这个肯定是有效的。

堪堪躲过断头鬼，迎面又撞见一股恶臭。循味转头，只见四五只水鬼身体缠绕着铁链，向这边攀爬，铁链“叮叮当当”的声音，伴随着听不清的呓语，显得尤为可怖。经过眼前时，它们肿胀的躯体仍不断滴落腥臭黑水，气味弥漫开来。

尧若溪眉心蹙起，扭开了头。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急切喝声：

“让开——速速让开——！”

她回头一看，一群鹿头人身的鬼怪正朝这边狂奔而来，速度极快。只愣了一瞬，尧若溪便反应过来，以更快的速度闪到一旁。

“玄千瞳，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玄千…瞳？”她这才发现，身边已经没了那少年身影——二人竟被冲散了。

周遭鬼群攒动，人影慌乱。她望着涌来的各类可怖面孔，低下了头，尽量不吸引人注意：得先往人少处去。

“啊~”

什么声音？尧若溪止住脚步，一抬头，正好与一只“美人”对上——那鬼怪上半身是女子模样，面容妖艳魅惑，下半身却仍是蝎子躯体，拖着尖利的尾钩。

蝎女鬼笑着凑近：“哟，人界的小姑娘？”

“怎么？踩了我的脚，不留下点什么作为赔偿吗？”

蝎女与香粉味一步一步凑近，尧若溪便一步一步后退，这距离让她不敢对视。

“抱歉，是我失礼了。”

闻言，蝎女凑得更近了，异香缠上鼻尖。随后，剧毒的紫红色蝎尾尖强行挑起尧若溪的下巴，凑近嗅了嗅，笑道：“你很害怕我啊？”

“刚到此处？”

尧若溪顿了一下，诚恳道：“刚渡忘川，不熟地界，姐姐莫要怪罪。”

“姐姐？”

“啊哈哈哈哈哈哈我的老天爷，多少年没人喊我姐姐了，哎你们都听见没？喊我姐姐呢，这小嘴真会说啊。”

尧若溪见她越靠越近，身后蝎尾疯狂摇摆，不慎勾住了路过的一只骷髅鬼。

“啊啊啊啊啊，哪个不长眼的！勾走了我的头！”

蝎子女鬼将那头拎到眼前，双目骤然猩红，蝎尾发出嗡嗡之声：“老娘就在这，你这死骨头架子，再骂一遍？”

“…对不起。”

“还不快滚？”

“好的。”

“……这丑头若是不要，老娘就捏碎了给你炖汤喝！”后半句她咬着牙，冷笑更甚。

骷髅头一脸委屈，欲哭无泪。

远处那骷髅身体闻言一惊，歪歪扭扭走了回来，抱起自己的头，一溜烟窜远了。

“我滚，我滚。”

目睹一切的尧若溪咽了口口水，见蝎子女鬼恢复正常，优雅地理了理鬓发：“死鬼差点弄乱老娘发型。行了，老娘今天也算是心情好，你也走吧。”

尧若溪松了一口气：“多谢！”

“有缘再会哦～可别忘了姐姐。”

尧若溪堪堪一笑，却是不敢回头。一场腥风血雨侥幸止住，她心中暗忖：原来这蝎女爱美，几句甜言便放了自己。看来鬼界，也不全是凶神恶煞之辈。

恰在此时，尧若溪望见玄千瞳正朝这边寻来，不知为何，他的面色有些阴沉。

“下次记得跟着我，莫要擅自乱走。”

尧若溪：“……”

她还没说什么呢，这人还先不高兴了。

“鬼界不比人界，你的聪明或迅捷在此未必管用。方才若那蝎女不罢休，你该如何？”

“遇见危险我自己会跑。”

自救，她很擅长。

不料这句更惹得他不快。玄千瞳忽然轻笑一声，逼近几步：“我们之间有交易，你的命，也是我的。这一点你应该清楚。”后面几个字，语气愈重，凑得愈近。

尧若溪甚至能从少年黑沉的瞳孔中看见自己。

“我很清楚。”

她一字一顿回视，并不示弱。遇见鹿头鬼冲撞，率先闪避保命，她并不觉得有错。

良久，玄千瞳率先拉开了距离。

“蝎女修为不弱，但极爱貌美。日后再遇记得施以蜜语，总归有效。其余鬼怪我日后再说于你听，先进去。”

说着便走在尧若溪身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尧若溪隐约觉出周遭鬼怪都退远了些。

“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

玄千瞳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即便四周百鬼嘈杂，他的话语依旧清晰沉静：“鬼界生存，对任何人来说都不容易。教你一些生存之道，当然是交易的一部分。”

尧若溪不置可否。但有一点他没有说错：鬼界危险重重，他们二人若是合作，就必须得建立信任。

二人抵达鬼界之门。

此时走近，发现那百丈之门的威压扑面骤然而来！青铜、龙纹、蛇鳞、鬼火、黑雾，无一不在凝视着这门下百鬼……尧若溪不敢乱动，看向眼前，有一道流动着暗光的透明墙体。

好生神奇。

“这是结界，直走即可。”

尧若溪点了点头，刚迈进，“唰”的一声。一牛头、一马面便忽然闪现在两侧，牛头念道：“伸手。”马面举起前蹄道：“盖章。”

最后齐声道：“合格——入界——”

尧若溪望着手臂上的新鲜马蹄印，呆呆道：“请问这一步是？”

玄千瞳直直走了进来，瞥了一眼，语气嫌弃：“入我鬼界的凭证罢了。”

尧若溪点了点头，暗自思忖，看来渡忘川只是第一步。魂魄完完整整抵达鬼界之门后，还要再进行这……如此正式的一步认证呢。

“可有不合格的魂魄？”

玄千瞳道：“没有合格与否，断执念而已。”

尧若溪问道：“何为执念？”

她瞧见玄千瞳似是不想再回答，忙摆了摆手道：“懂了懂了，回不回答，看你。”说着便准备朝前走去。

“无执念，入轮回。有执念之人。”

他转身回望：“如你一般，是大多数。他们皆会留在鬼界。”

尧若溪十分肯定：“甚好！制度完善。”看来同人间国法家规并无区别。

玄千瞳不置可否，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穿过两旁热闹叫卖的街道，尧若溪望着望着就出了神。

小时候在皇宫时，她总是缠着母妃带她出宫去玩，但母妃要陪着那个人，最终还是拗不过，便让身边的掌事姑姑陪着去了。那是她第一次出宫，华灯初上，街边热闹非凡。有耍杂戏的，有买各种精致糕点的，还有仙女似的姐姐，在酒馆门口冲她招手。她看见了深色宫墙之外的世界，自此，无比向往。

可如今，她出了宫墙，又盼望着能重新回到母后身边。

“今天，先暂住这里。”玄千瞳停了下来。

尧若溪回神，忍下眼中失落，抬头望去，是一家客栈模样的地方。

门口挂着的是白色灯笼，里面亮着的是幽蓝烛火，堂中跑着的是无脚鬼魂。眼前所见，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这里已不是人间。

她轻声回应道：“好。”

进入房间后，屋内陈设倒是没有太大区别。因寻常魂魄未修得鬼身，无需吃喝，因而她这里只有一张床榻。但她目前仍是活人，待真正放松坐下时，胃中的饥饿感才忽如大浪般席卷而来，眩晕无比。<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8.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