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新一在努力了》
一晚上的兵荒马乱,最后终于有了除犯罪分子外都皆大欢喜的结局。
警方顺着土路到达了那间破旧的小木屋,在里面找到了两个浑身酒气但已经醒来、努力想挣脱手脚束缚的人贩子。
他们毫无悬念地被捉拿归案,没审几下就供出了所有作案细节和买家信息,由此还扯出了一整条人口贩卖暗线——当然,这是后话。
医院走廊的灯管嗡嗡作响,消毒水气味像一层半透明的膜,把嘈杂关在门外。
病房里,诸伏景光陷在雪白被褥间,额前的退热贴已经换到第三片。高烧使他整夜在昏沉与清醒间沉浮,偶尔发出细碎的呓语,像迷失的小猫在梦里寻找归巢的路。直到晨光透过百叶窗,将一道道浅金色栅栏投在他瘦削的侧脸,体温才终于缓慢地、安静地落回正常刻度。
隔壁床,工藤新一睡得极沉。
输液针固定在他青白的手背,碘酒与血渍早已被护士擦净;膝盖与手肘的擦伤涂了厚厚一层药膏,纱布边缘微微卷起。他侧身蜷成小小一团,睫毛在面颊投下半月形阴影,呼吸均匀得像一条平缓的潮汐线。
医生来换过两次药,抽血、拍片、清创……所有动作都轻得像掠过水面的风,而他一次都未睁眼。仿佛要把整整一夜透支殆尽的体力,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诸伏景光君和工藤新一君的家长在吗?”护士小姐问。
现在是事件结束后的第二日上午,两个孩子都还没睡醒。诸伏夫妇守了他们一整夜,刚睡下两个小时就又被叫醒。诸伏英拓先起身,让妻子继续休息。然后把病房门轻轻关好,披着一件深色大衣走向那位护士小姐。
他的眼睛是标准的凤眼——正如他遗传给长子高明的那样。此时这双凤眼里满是血丝,却仍然目光和缓地看向护士小姐。
护士见惯了这种场面,看到诸伏英拓有点邋遢的样子并不奇怪。她拿出几份检查报告,放在桌面上:“这些是两个孩子昨晚的检查结果。”
“景光君没什么外伤,发烧也只是受惊导致的,没有细菌或病毒感染的迹象,也没有肺炎等并发症。我记得他今早退烧了吧?那基本就没事了,再观察一天就可以出院了。”
“至于新一君,他身上伤口比较多,但都是皮外伤,也没有发炎的迹象。腹部有淤青,但没造成内出血,没有大碍。”她快速地说着,“但是全身检查的时候,有几处旧伤需要跟您说明一下。”
“旧伤?”诸伏英拓本来还舒了一口气,“什么旧伤?”
“您不知道?”
诸伏英拓叹了口气,委婉地说:“实话实说,女士,新一君并不是我的孩子,他……他的监护权在民/政/机/关那里。以及,他现在还失忆了的样子。”
护士小姐愣了愣:“这……”
“不过今后那孩子我们家会照顾,所以有什么问题还请您跟我细说。”诸伏英拓认真地说。
护士沉吟片刻,还是继续往下说了:“新一君腹部左侧、左上臂等处曾经受过枪伤,身上也有多处割伤和烧伤的痕迹,但愈合得都很好。我们也并没有查出他有营养不良或者其他病史。只是因为枪伤的原因免疫力有些低下,容易产生上呼吸道感染——啊,就是普通的感冒。”
枪伤?
诸伏英拓百思不得其解——九岁的孩子,怎么会受那么多……不平常的伤呢?
“关于您说的失忆问题,”护士翻了翻病历,“脑部CT并没有拍出他脑部有淤血或者肿块压迫神经,我想失忆的问题应该不是生理性的原因。”
诸伏英拓点点头,与护士小姐道过谢,拿着检查结果回了病房。
不是生理性的原因……那就是心理性的?
病房内,诸伏加奈已经醒了过来,看见丈夫细长的眉皱了起来,有些担心:“英拓?怎么了?”
诸伏英拓摇摇头,把声音压到最低,像怕惊动空气里漂浮的尘埃:“孩子们都还好吗?”
“嗯,”诸伏加奈轻轻地说,“景光已经退烧了,新一君还睡着。不过好像做梦了,有点不安的样子。”
诸伏英拓用手抚摸了下次子的脸颊,然后搬来椅子,跟诸伏加奈一起坐在两张病床之间。他目光复杂地看着被子里蜷曲着身体的工藤新一,深呼吸了一下。
“加奈,刚刚护士把景光和新一君的检查报告拿给我了,景光和新一都没有什么暗伤之类的,休息两天就好了。”诸伏英拓说,“让我在意的是新一君身上的旧伤。”他把刚刚护士所说的话给妻子重复了一遍。
诸伏加奈轻轻握住丈夫的手。指尖冰凉,掌心却滚烫。她望向左侧那张床:被子隆起小小一团,工藤新一的脸陷在雪白枕套里,额发被汗水黏成细碎的弯。睫毛偶尔颤动,像在梦里仍背着谁赶路。
“……新一君失忆之前,到底是经历了什么?那么多伤,心理性的失忆……这……”
“我知道你也有跟我一样的心思,是不是?”寂静片刻后,诸伏英拓问。
诸伏加奈眼里满是心疼:“嗯。我确实也动了想收养新一君的心思——但这孩子早熟又善良,我怕他以为我们是想用收养他表示感恩,怕他不接受——但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我现在恨不得马上就去福利院办手续。”
诸伏英拓揽过她的肩膀:“这件事不急。新一君很有主意,收养的事还是得他自己同意才行。而且,你刚刚说的那个顾虑未尝没有道理,我们得好好思考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这也是对新一君负责。还有,我们还得考虑高明和景光的意愿呢。”
诸伏加奈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熟睡的小新一脸上,忽然发现他好像在说什么梦话。
“快……”诸伏加奈辨认着工藤新一的口型,结合一点点气音,“对不起……对不起……”
做噩梦了吗?这孩子……
按照程序,长野县警需要让诸伏景光和工藤新一在监护人陪同下做笔录。佐佐木警官担心孩子们留下心理阴影,就没有催促,而是派了两名经验丰富的温柔女警先过来医院,看看孩子们的情况。如果有需要,可以担当一下心理医生的职责,帮助两个孩子脱离心理问题;如果情况还好,就直接在医院把笔录做了——左右诸伏夫妇就在医院,而工藤新一目前的监护人空缺还挂在公家这边。
女警到的时候,工藤新一和诸伏景光已经相继醒来。
“警官姐姐好。”工藤新一又用上了点撒娇的语气——嘛,谁叫他搞晕那两个犯人的时候用的手段都不太适合被现在的世界知晓呢?他也只能卖个萌撒个娇,试图糊弄过去。
“你好呀,新一君、景光君。”女警们对这个睿智坚毅的男孩非常有好感,“现在身体难不难受啊?你们昨天的表现真的很棒的哦。”
“都是新一的功劳。”诸伏景光抢着说,“新一好厉害的!”
工藤新一内心苦笑:喂喂,不要这样说啊……
“没有啦,景光太夸张了,其实我当时也是巧合,不知怎么那两个叔叔就都倒下了……”他理直气壮地说着自己都不信的敷衍之辞。
来来回回把各种借口说了个遍,女警终于完成了她的笔录。临走时,她看着两个玩笑着的孩子,心里直呼奇迹。
两个孩子似乎都没有留下什么心理阴影,这实在是太难得了。不过,也是件好事嘛。
午后的阳光被百叶窗切成一道道细长的金线,落在工藤新一雪白的被单上。警察走后,他百无聊赖地翻着报纸,油墨味混着消毒水,在空气里轻轻搅动。忽然,他喉咙一痒,轻轻咳嗽了几声——像猫儿打喷嚏,短促又克制。
门恰在此时被推开。
诸伏高明走在最前,外套搭在臂弯,凤眼里的担忧和疲惫被压得很平;大和敢助紧随其后,黝黑的手臂搭在高明肩膀上;最后探头进来的是上原由衣,女孩马尾轻晃,笑容明亮。
“哥哥!敢助哥!由衣姐姐!”
诸伏景光从被掳直到现在才见到哥哥,敢助哥和由衣姐更是好久没见,不肖说有些兴奋。他知道上原由衣还没见过新一,就高兴地做了“介绍人”的工作。
工藤新一笑着看景光,随后看向来人——上原警官……由衣姐也来了啊。
“你好,工藤君,初次见面,请多指教。”上原由衣率先和他打着招呼。
工藤新一弯起眼睛,刚想开口: “呃——”
怎么回事?
声音卡在喉咙,像被看不见的软木塞堵住。他下意识皱眉,喉结上下滚动,努力几次,却只挤出两声低哑的哼声。男孩的脖颈因用力而泛起一层薄红,像极了被晨曦烤透的樱花。
他怎么说不出话了?
工藤新一抬手按了按颈侧——不疼,却干涩发紧;再张嘴,依旧是哑的。
空气突然安静。
报纸在指尖滑下一角,墨字糊成一片小小的乌云。
上原由衣有点无措地看向另两位比自己大六岁的朋友。
大和敢助则和诸伏高明对视一眼,诸伏高明示意由衣先退开一点,然后自己坐到新一旁边:“新一君?”
这是什么副作用吗?还是我中毒了?工藤新一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朝高明哥摇摇头——指尖在颈侧虚划一道,示意“不痛”。随后,他抬眼,目光越过诸伏高明的肩膀,直直落在上原由衣脸上。
那双湛蓝的眸子盛满歉意与急切。
他张唇,极慢、极慢地用口型拼出一句无声的道歉: “对不起,我说不出话。”
……
工藤新一一脸生无可恋地被送去做了喉镜,因为不习惯那种异物感,还一直不断地呛咳。
而邻近的心理诊室,诸伏一家和大和敢助、上原由衣聚在一块儿。心理医生听了他们所说的情况,又仔细观察过工藤新一的状态,也有点摸不着头脑:“综合来看,工藤君的喉咙没有问题,那就是或许有一定的创伤后应激反应。失忆也许是心理原因,这次的失语也有可能是触发了他某种潜意识的应激——之所以说是潜意识,是因为他似乎只有身体上的反应,心理上好像并没有惊恐不安这一类的反应,也许是这种应激情境是在他失忆前发生的,他现在没有记忆,所以只有身体反应。”
诸伏高明却纠结于他看见的、工藤新一后来看向上原由衣时歉意的表情,于是询问医生。医生想了想:“可能是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解释自己忽然失语了吧?也可能是不想让你们发现。”
“啊,”诸伏高明点点头,“谢谢医生。”
不想让我们发现……这孩子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有应激症状?
还有,他看见上原由衣后的反应格外激烈,是由衣触发了他什么“潜意识记忆”吗?
可是……诸伏高明和大和敢助围着女孩转了好几圈,实在没发现她身上有什么东西有一定暗示性或者代表性。
那也许就单纯是这种装扮引起的?曾经有什么人跟今天的上原由衣穿得很像?
诸伏加奈站在病房门口,手里还攥着刚削好的苹果皮,一圈圈垂到地面,像条细瘦的、未完的绳。
她望着病床上的孩子——
工藤新一正低头和景光一起写写画画,笔尖在纸上沙沙地走,额发滑落,遮住了那双过分安静的蓝眼睛。阳光打在他露出的手臂上,一道旧疤痕像是被岁月磨钝的银线,闪着冷而细的光。
诸伏加奈忽然想起护士那句“心理性的失忆”。
当记忆过于锋利,大脑会替人按下删除键。于是疼痛被剪成碎片,残留下的只有身体的本能——枪口的灼热、刀锋的冰凉、火舌卷过皮肤的焦味,全被锁进肌肉与神经,成为无声的警报器。
警报一响,喉咙便先失声;
警报再响,膝盖会先于意识发软;
警报三响,心跳像失控的鼓,却找不到害怕的源头。
“这孩子真是愈发惹人心疼啊。” 她在心里轻轻叹息,像怕惊动什么。
苹果皮终于断了,无声地落在她脚边。诸伏加奈弯腰拾起,指尖沾到一点苹果汁,微凉,却甜。
工藤新一吃着苹果,直觉阿姨和其他大人、哥哥姐姐想岔了点什么。但是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这一场失语来得毫无征兆——心理原因?拜托,他要是有这种问题早就应该犯了才对,呆在医院里怎么可能会忽然毫无征兆地失语?药物等物理作用也可以排除,喉镜显示他没有任何异常……
病房里只剩钟表“咔哒、咔哒”地走。他盯着表,秒针马上就要转到“12”。
距离发现失语后一小时整,他喉咙里忽然滚过一阵温热的气流,像有人悄悄拔掉了那个无形的软木塞。
“……啊。”极轻的一声,却带着久违的震颤。他眨眨眼,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发出一声闷响。
工藤新一抬手摸了摸颈侧——那里脉搏平稳,没有任何异常。他低头看表,秒针仍在走,仿佛刚才的失声只是被时间偷走的一格空白。
真奇怪。
出院后,诸伏家的玄关多了一双小小的拖鞋,浅灰色,鞋面上绣着一只福尔摩斯的经典烟斗。工藤新一每次低头换鞋,都会想起福利院的硬木板床——可那画面只闪过一瞬,就被加奈阿姨温声的“今晚留下来吧”盖了过去。
理由总是五花八门:
“伤口还要换药呀,阿姨不放心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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