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机的小伙子是个华裔，操着一口纯正的普通话，眼睛大大的，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看起来活泼开朗。

在一堆白人中乍一见到中国味儿十足的黄皮肤，顾怀玉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舒畅了，连吸进去的空气都新鲜许多。

小伙子姓陈，名风，虽然从小就移民到了宾夕法尼亚州，但祖辈并没有因此忘了本，英语学的顺溜的同时汉语也跟着在学。

小伙子一边开车一边跟教授闲聊：“我爸妈对我学不学汉语倒是无所谓，不过我爷爷奶奶一定要我学，说什么做人不能忘本，即使到了国外，也不能忘了自己是中国人。”

“说的棒极了！”同行的林教授朝司机竖了一个大拇指：“我最痛恨的便是那些拿了美国绿卡就自觉高人一等的渣滓。”

顾怀玉将头磕在玻璃窗上，安静地听他们闲扯，车子开的不快，还能看见街道上的行人多是蓝眸金发白皮肤的白种人，这是一座陌生又熟悉的城市。

在过去的四年里，顾怀玉也不是一秒钟也没有想起过那段时光，偶尔在夜深人静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偶尔在图书馆写作业的时候，偶尔路过运动场看着别人打篮球的时候，有那么一瞬，脑子里就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影，很奇怪不是嘛，明明从来没有刻意去记过，但你就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过去后仍能想起来那个人的样子，他的眉毛、他的眼睛还有他笑起来的时候就会露出来的酒窝，甚至不用你费尽心思去想，就能自然而然地浮现在眼前。

高三那个班群顾怀玉并没有退，但他也没有在群里讲过一句话，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同学嘻嘻哈哈地讨论谁谁谁去了哪所学校，谁谁谁交了一个女朋友。

好友栏里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头像永远是灰色的，昵称还是一如既往地幼稚。本来有三个人的，但是毕业发生的那件事让方韶一气之下删了他，叶夏黎倒是与他还有联系，但不怎么用□□，大学后干脆弃了□□改用微信。顾怀玉不知道方以宁是设置了在线对他隐身还是弃了那个号，反正头像是一次也没有点亮过。

长白总说顾怀玉看起来是个成熟的大人，其实就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自尊心强又倔得跟头驴似的，孤僻自傲还满嘴谎言，天真又幼稚，是典型的回避型人格。

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待着呢？为什么不去跟朋友一起玩呢？

顾怀玉听完嘴上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心里小小地反驳了一句：因为你体会不了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

其实高中时期有过一段快乐的日子，同学乐意跟他一起聊天，他有善良的老师、可亲的家人，还有两三个关系亲密的朋友，但那都是假象，是泡沫，是梦，天亮了，梦醒了，然后什么也没有了，就像灰姑娘的水晶鞋和南瓜车，午夜12点的钟声敲响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

顾怀玉在决定来到这座城市时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个遇见会来的那么突然。

陈风是个热情的小伙子，会来事、会说话、懂得看人眼色，是个优秀的接机人。

车子在学校停下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下来，路口站着几个年轻人，俱是黑发黄皮肤，说是宾夕法尼亚大学的留学生，专门被学校派过来接待远方来客的。

陈风利索地停下车，朝那帮留学生中的一个留着长发看起来非常非主流的男生喊道：“乔安，怎么是你？方以宁呢？他怎么没来？”

顾怀玉正在吭哧吭哧搬行李，突然听到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怔忡之下松了手，行李箱打翻在地，差点砸到脚背上。

那边那个乔安回了一句：“学生会临时有个会要开，所以只能抓我来顶包！”

“你可真是太不小心啦，箱子砸在脚上会很痛的。”旁边有人在说话，顾怀玉转过头，是个戴着眼镜笑得一脸温文尔雅的年轻人：“你好，我是晏岑，沃顿商学院四年级学生，你认识方以宁？”

“你好，”顾怀玉生硬地转移话题：“大概吧，你知道宿舍往哪里走吗？”

晏岑善意地笑笑：“跟我来吧，教授住的是教师公寓，那位女同学住在女生公寓，他们会带他们过去的。”他朝不远处打打闹闹的一帮人看了一眼，伸手将地上的行李箱提起来。

“不，我来就好。”顾怀玉忙直起身，伸手想要拿回箱子，却被晏岑避了一下，他建议道：“我想你应该拿不动一个行李箱加两大袋袋子，不如我帮你提行李箱，这并不是一件麻烦事，它一点也不沉，而且有四个轮子。”

顾怀玉不再坚持，向他道了声谢，弯腰拎起地上的两个袋子，跟着晏岑往学生公寓走去。

“你似乎跟我们一个年龄。”晏岑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是的。”顾怀玉毫无察觉：“我是B大医学系的四年级学生，来这边是因为我们和你们学校医学院进行一个合作的研究项目。”

“了不起。”晏岑轻声赞叹：“你才24岁。”

顾怀玉腼腆地笑笑，晏岑注意到他的耳朵红了：“我只是一个助手，只是为了学习到一些课本上学不到的知识。”

“你为什么会选择学医？据我所知国内的医学景况并不怎么理想，可以说是很糟糕。”他们此时正走在一条种满梧桐树的小道上，黄昏的日光透过枝叶落在地上形成一个个斑点，地上铺满了梧桐叶，皮鞋踩在树叶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周边偶尔有一两个学生结队经过，朝他们投来好奇又充满善意的目光，这是一个美丽又温暖的学校，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

顾怀玉初来乍到的拘谨和彷徨在这样一个漂亮的地方逐渐消散，而且晏岑是个很会聊天的家伙，他放松下来，开玩笑道：“大概是因为责任。无论怎么说医生是个神圣又高尚的职业。”

“我居然不能辩驳什么。”晏岑指了指前方一排的小公寓：“那边就是是男生公寓，一般五个人住在一起，我们公寓刚好只有四个人，你可以和我们一起住，我们住在从左往右第五幢，这是钥匙。”

“好的。”顾怀玉接过晏岑递过来的钥匙。

“欢迎你，希望你在这边生活愉快。”

“谢谢。”

……

学生会会长拜伦.埃德加正在口若悬河地讲着晚会上的节目安排和场景布置，方以宁靠在椅子上，低着头，借着桌子打掩护跟晏岑大吐苦水。

你方大爷：我他妈就闹不明白了为什么医学院的学生会安排在我们宿舍？！你能想象我们在这边聊金融走势他在那里背人体器官的场景吗！

晏子：谁让只有我们宿舍的人不齐呢[摊手]，你什么时候回来？人都来齐了就等你了，悄咪咪跟你说一下，有惊喜呦~

你方大爷：你这荡漾的波浪线让我虎躯一震，别是惊吓吧？

晏子：真·惊喜，我敢拿乔安的BRA打赌。

你方大爷：乔安知道你拿他的宝贝疙瘩打赌的事情吗？[嘲讽脸]

晏子：管他知不知道，他没人权，BRA都比他有地位。你还有多久？

你方大爷：应该快了，我真的觉得拜伦.埃德加非常适合当官，每次讲话都像老太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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