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夏离开后，日子好似被抽走了一缕鲜活的生气。止夏偶尔会无意识地停下手中的事，目光飘向对面。

夏末的风拂过，撩起那扇窗后的帘角。每当帘角被风卷起又落下的时候，光影晃动间，她总会有一刹那的恍惚，少年倚着窗框，朝她扬起不吝啬的笑容。

“夏夏，林老师给我打电话说，她已经把她在北城的住址发给你了，让你明天下了高铁直接过去。”

“哦。”

外婆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她也真是的，北城那么大，你又一次都没去过，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就不想着去接一下。这都多久没见了······”话说到一半，外婆又生生止住，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止夏的反应。

在家里，她鲜少这样抱怨林老师，生怕哪句话不对，又往止夏心里那潭深水里投下石子，激起更深的涟漪。

止夏这才缓缓收回目光，拿起刚刚被她随手搁在窗台上的手机。屏幕点亮，锁屏上果然只有孤零零的一条定位信息，没有任何多余的说明，甚至连一个标点符号的问候都没有。

或许她早已习惯了这种点到为止、毫无温度的“关照”。面对外婆替她抱不平的抱怨，她反而像个置身事外的看客，只淡淡地岔开了话题，“东西都收拾好了，外婆别担心。”

“那就好，”外婆走到她身边，搂着她的肩，“明早外婆送你去高铁站。”

止夏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让外婆安心的笑，“真不用，外婆。明儿一早的高铁，天都没亮透呢，您多睡会儿。我自己可以的，路我都查好了。”

“你这孩子，真是懂事的让人心疼。”

**

翌日清晨，外婆还是早早的起来，想着送送止夏，哪怕是看着她出门也好。可推开房门，屋里空荡荡的不见人影，只有书桌上放着一封信和一张银行卡。

外婆抽出信纸，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外婆：

这张银行卡，我想了很久，还是不能带走。我去了北城，家里就只剩下您一个人了。

您一定要答应我，别总想着省钱，该吃吃，该穿穿；身上哪里不舒服了，千万别硬撑，立刻去医院瞧瞧；要是觉得闷了，就去隔壁找陈奶奶说说话、散散步，做个伴儿。

您千万别担心我，我有钱。其实……有件事我一直瞒着您。这个暑假，我没有天天去图书馆，我是去咖啡店打工了。老板娘人特别好，给的工资也很丰厚。再加上我攒下的钱，足够我在北城花一阵子了。所以银行卡里的钱，您安心留着用。

外婆，您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等我放假回去看您。

爱您的外孙女夏夏。】

泪水顺着面颊，洇湿了信纸。字字句句朴实无华，却足以抚慰人心。

*

北城的庞大繁华将止夏吞噬，高耸入云的玻璃墙反射着刺目的阳光，车流的轰鸣汇成永不停歇的BGM，行色匆匆的人群像汹涌的潮水，让她下意识地压低了帽檐，仿佛这样就能在这片陌生的钢筋丛林里缩成一粒不起眼的尘埃。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局促，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早已查好的路线攻略。她紧紧攥着手机，笨拙却又异常专注地跟着攻略行动。买好地铁卡，随着人流通过安检闸机，在错综复杂的指示牌下仔细辨认方向，挤上目标线路的地铁车厢……出乎意料，一切进行得异常顺利，并没有预想的陌生。

换乘了两次，历经近一个半小时，终于抵达了林老师住的小区。保安笔挺的站在门口，止夏不出意外地被拦了下来。

“叔叔，我是八幢1501业主的女儿，可不可以通融一下让我进去？”

保安大叔打量着她朴素的衣着和身后略显陈旧的背包，眼神里带着程式化的审视，“小姑娘，不好意思，我们这是高档小区，管理非常严格。要是每个找人的都说自己是业主家属，那小区的安全谁来保障。这样，你让你妈妈下来接你，顺便在物业系统里给你登记录个人脸识别，以后进出就方便了。”

也不是她不想，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主动给林老师打过电话，电话号码早就在通讯录里生了锈。

“···好吧。”

喉咙有些发紧，她终究还是妥协了。

电话接通了，背景音似乎有些嘈杂。止夏的声音干涩而简短，“我到小区门口了，保安说……需要业主下来接。”

听筒那头，是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没有询问，没有惊讶，甚至没有一句“知道了”。回应她的，只有一声干脆利落的“咔哒”。电话被直接挂断了。

等了一会儿，一个身影便从小区深处款款而来。林老师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套装，妆容精致，步态从容，通身上下散发着与这高档小区浑然一体的光鲜与疏离。只是一门之隔，却把她与止夏隔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保安一见到林老师，脸上立刻堆起满脸褶子，笑得那叫一个热情，甚至带着点谄媚，“哎哟，林老师，实在不好意思，我这眼拙，真没看出来这小姑娘是您的女儿，还劳烦您亲自下来一趟，真是对不住，对不住。”

“没关系，职责所在，理解。”

止夏从林老师出现的那一刻起，头就垂得更低了，眼睛紧盯着她的高跟鞋。坦白说，她有些紧张，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她。对于止夏来说，林老师比北城还让她陌生。

“把帽子摘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隔着媒介听到她的声音。

“这样就可以了？”

“嗯，录好了录好了，以后小姑娘就可以随意进出了。”

“好，那我们就回去了，辛苦你了。”

林老师踩着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径自朝着八号楼走去，止夏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密码是070606你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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