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 矿场家属院》
他顿了顿,又想起父亲这段时间的折腾:“你看爸,虽说这次是虚惊,可岁数摆在那儿。咱家这俩宝贝疙瘩,这么小,以后头疼脑热、磕磕碰碰的,肯定少不了。手里要是没点积蓄,真遇上点儿急事、大病,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干瞪眼抓瞎啊。”
姜禾挪过去,靠着他坐下,轻轻把头倚在他肩上:“对,是不能再乱花钱了。”
她犹豫了一下:“下个月就是俩孩子的满月酒了,咱们可不能在这上面省。亲戚朋友都看着呢,总得请人家吃顿像样的饭吧?不然显得咱家多小气,委屈了孩子似的。再说了,这也是给娃们讨个好彩头。”
陶振侧过脸,伸手替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听你的,满月酒是喜事,该办,还得办得风光,该花的咱得花。我的意思是,从今往后,心里得有本账,该省的地方得省,一分一分地攒起来。”
这日子啊,长着呢,得为以后多想想。
姜禾笑昵他一眼:“现在知道了?之前是谁大手大脚的?”
陶振被看得耳热:“反省,我反省,是我被大奖冲昏了头脑。你放心,我以后一定管住自己。”
两人交谈间,窗外的天色,正一点点亮起来。
·
为了双胞胎姐妹的满月酒,陶振和姜禾商量后,决定包下矿务局食堂的大厅。
这选择很实际:一来地方够大,能摆下十几桌。
二来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都是现成的,省去了在家张罗借桌椅、搭棚子的麻烦。
三来食堂大师傅手艺不错,价格也比外面饭店实惠。
办酒前几天,陶振就忙活开了。
他拎着沉甸甸的篮子,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用红纸仔细包裹好的红糖块和煮鸡蛋。
陶振挨家挨户地去矿区左邻右舍和亲朋好友家“报喜”:“到时候一定来喝杯满月酒啊,就在咱们矿食堂。”
很快就到了满月酒当天。
大厅里早已布置起来,水泥柱子上缠着崭新的红布条,几张拼接的长条桌上铺着大红塑料布,角落里堆着几个打气筒,几个色彩鲜艳但形状略显怪异的气球粘在墙上,透着股喜庆又朴实的劲儿。
最显眼的是食堂最里头的正中央,几张桌子临时拼搭起来的一个简易“舞台”,上面铺了块红地毯,上面立着两个租来的大功率音箱和一个麦克风架。
这是陶振特意安排的,他请了矿文工团的两个年轻歌手来助兴。
后厨里的食堂师傅们系着白围裙,热火朝天地忙活着。
客人们陆陆续续落座。
宋尚德在入座前,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洗得发白、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开始了他雷打不动的“清洁仪式”。
他仔仔细细、不厌其烦地擦拭着塑料凳面和桌上的塑料布,连桌沿边边都不放过。
这还还不算完,宋尚德又从随身带的、印着“安全生产”字样的旧帆布包里,拿出一个边缘有几处磕碰凹痕的铝饭盒,打开盖子,里面赫然是一双木筷子。
他拿起食堂提供的勺子,前后左右,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越看眉头越是皱得能夹死苍蝇。
宋尚德转头对旁边帮忙倒水的食堂阿姨说:“劳驾,大姐,麻烦给点开水,我烫烫这个。”
食堂张大姐显然不是第一次见识他这做派,撇撇嘴,还是拎来了一个冒着热气的铁皮暖壶:“喏,老宋,省着点用,水房刚烧开一锅。”
同桌的是老邻居李大爷,一个退休的老钳工。
他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打趣道:“老宋啊,你这是毛病你知道吧?幸亏是坐办公室搞核算的,要让你下井挖煤,那黑煤面子沾一身,还不得要了你的老命?怕不是得天天泡澡堂子搓掉三层皮!”
旁边另一个还没开席就喝得满面红光的老矿工赵师傅,呷了口散装白酒,带着酒意插话道:“老宋你就是太讲究了,真该下井去看看。”
宋尚德带着点矜持的优越感,慢悠悠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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