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出发，一个多小时的高速公路下来，再走了大半个小时山路，车子停在天文台宿舍前的停车场时已是下午，比起仍是暮夏景象的城里，山中已有点点秋色初泛，不成气候，但很是舒爽。

在路上杨檬就已听说，施聿堃还有几个大学同学或学长也要来，途中听施聿堃接过几个电话，听下来他们有两三个人是拼了一辆车，还有几个是坐动车到最近的县火车站，再从那里打车。

施聿堃便问：“几点到站？我开过去接你们？”

对方反问：“你是带了檬檬一起来么？”听施聿堃答是，那边就嘿嘿笑起来，“不用了，我们打车也不麻烦，每人拼十块钱而已，你带好你们檬檬就行！”

杨檬不太记得住施聿堃同学的名字，但以前也一起玩过几次，最熟的几个人她知道特征，见了面能认出相貌。她听那把声音笑意明亮，似乎蕴着些坏坏的揶揄感，其实也是中学生最为熟悉的那种意味深长的打趣，不知是不是由此带来了错觉，施聿堃的语气也有些不自在似的。

虽然一起玩过，而且听那意思至少与施聿堃走得近的同学都认识她，但其实他们一直都以为她是施聿堃某个关系不明的妹妹。

毕竟第一次见到他们俩在一起的人，都会默认杨檬是妹妹。因为既不同姓长相也不肖似，个别多事多嘴的还会追问是表妹吗，施聿堃也一律含混过去，于是他那些同学恐怕已经意识到他俩并没有血缘关系，于是这个“妹妹”的身份就相当可疑了。

纵然如此，他俩也心照不宣地从未澄清过。

一旦说清楚他们是叔侄关系，别人一定会问，你怎么有个这么大的侄女？

那么少不得就要说到杨檬的二叔二婶，以及，其他家人。

所以，至少目前还是，不提为好。

或许因为他们两个人出行简单，是第一个到达的，跟博士学长碰头打了招呼，施聿堃带杨檬到宿舍放好行李，就出来到处走走逛逛，先参观了面向公众开放的小展览馆，再去看天文望远镜外观。

既然是天文观测选址处，附近连自然村落都很少，以便最大程度地降低夜间的光污染。沿着修整好的小道漫步，还能看到一旁山坡有荒废的古道在歪歪扭扭地往上延伸，很快就湮没在未知的茂密草木之间。这样的古道若在别处，往往要用简易护栏挡一挡，旁边立着“古道失修，请勿攀爬”的牌子，这里却连这个必要都没有，毕竟会到这儿来的人少，也基本上都是高素质人士。

天文台建筑不多也不大，四下分散着，修葺得简朴整洁，路旁往往也有一小畦格桑花或百日菊，大大小小开得随缘。

罕见的是在路上蠕动着爬行的不知名粗黑肉虫子，杨檬蹲下来看得兴起，施聿堃一边给她拍照一边打趣：“来，合影！你这是既要抬头观宇宙，也要低头看蝼蚁对吧！”

不一会儿，另一辆轿车与两辆出租车也先后到达，杨檬略带拘谨地看着来人，大多见过，有些眼生，只是三辆车，来的居然只有一个女生。

虽然以前跟施聿堃的同学一起玩，女同学也很少，大约是他的工科专业特性使然，但少到这种程度的也是罕见。

施聿堃见她问起，解释道：“本来就没几个女同学，有些人去外地了，有些人不来，这不就只剩一个跟男朋友来的了吗！”

说话间，施聿堃领着杨檬已走到跟前，他跟兄弟们打招呼，有性格外向爽朗的男生冲杨檬咧嘴笑：“哟，一年多不见，檬檬已经是大姑娘啦，越来越漂亮了！”

施聿堃淡笑着一边寒暄一边回头瞥了杨檬一眼，杨檬不由脸上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下意识地又往他身后躲了躲。

对方当然不知道她刚草草结束了一场稚嫩早恋的尴尬纠葛，但这句话太容易让施聿堃联想到这件事了，虽然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提过，但对于杨檬而言，一切都还处于最敏感的阶段，她霎时间无地自容，简直暗暗有些后悔跟他来这一趟。

但如果真让她不来，她估摸着也办不到吧，这些零星的玩笑话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很快的，大家三三两两兴致勃勃地边聊边逛起来，接待他们的博士师兄说，晚饭安排在半山腰唯一的那家农家乐，吃烤全羊。

一群小伙儿顿时欢呼出声。

烤全羊需要时间，博士师兄应该是一早就跟农家乐预订好，他们五点多来到院子里，已然闻到露天烧烤的浓郁暖香。年轻人本就胃口好，此时更是食指大动，等不及地就开始分发一次性餐盘。其他菜还没上桌，他们就围着烤羊腿的大叔站着，一边把烤好的外层和边边角角割下来分到各人盘子里，一边用手抓着，吃得既香，聊得更欢。

杨檬的盘子和盘子里的肉当然都是施聿堃给她的，他俩跟那对在场唯一的情侣成智和薛锦玥一样，在一个盘子里吃，这样女生拿着盘子，男生专门负责“抢食”，比别人一人一盘却也只有一只手要高效许多，于是被剩余的单身汉们笑骂“一加一大于二就是欺负狗啊”。

羊腿吃掉一半，包厢里饭菜也已上齐，大家吆三喝四地进去就座，施聿堃特意招呼薛锦玥坐在杨檬的另一侧，大小两个女孩边吃饭边窃窃私语，唯一的大姐姐令杨檬松弛了不少。

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胃口不知多好，人数不过十个出头，对付一整条大羊腿之余，还有满满一大桌鸡鸭鱼肉，竟是几乎光盘。

山上高处，又是开阔的野外，天黑得似乎比城里要晚一点，吃完饭天色才擦下黑来。农家乐小院东南边有一座晒台，此时并没晒着东西，于是大家沿铁制的简易扶梯爬上去，打算前半夜先在这里用肉眼观星。

杨檬还是小尾巴一样乖乖缀在施聿堃身边，倚着栏杆看到刚才吃饭的那间屋子，刚好就在西侧，此时天幕上清艳得有些耀眼的晚霞，辐射一般从屋顶上光彩四溢开来，像是屋里暖橘色的灯光爆漏到了空中。

而抬头看正上方渐渐泛起墨色的蓝，漫空铺着鳞片一般的云，引得大家纷纷讨论会不会运气不佳，赶上这晚观星条件不好。

这种担忧很快就被证明是过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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