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镜草子[和风平安]》
时月款款走过凤凰殿的檐廊,藤树枝条在日影中轻轻摇曳,他抬眼望去,行晏早已在廊下等候。
时月颇通天文与卜算之道,从先皇一朝就是皇室最信任的阴阳师,乃至陛下践祚后破格予其升殿之荣。
出云一族原只是下级贵族,现在出了一位殿上人和一位后妃,风头直逼公卿,其家在京中也占得一席之地。
祐子在殿内听见谈话的声音,想起近日甚嚣尘上的天象之说,心中深觉不安,便悄悄走出屋内。
见来人是时月,她连忙藏进一处附近的厢房。
“近日内里失火之事,时月大人可看出什么玄机了吗?”行晏问道。
“弘徽殿一般为中宫或最受宠爱的妃子所居,如今突遭雷击,依臣看,主后妃无运无德入主中宫,恐是诅咒的征兆呢。”
时月本就生得俊美,眼旁画着的薄红便更为他添了几分妖异之美。
“是么?那我倒认为,喜庆之事,伴随风雨也算寻常。”行晏似是不以为意。
相传,东瀛皇族乃天照女神后裔,受命于天统治苇原中国。
东瀛人看重天象,不吉之兆有时甚至可以动摇当权者的统治。也正因此,时月的才能格外受重视。
不过,祐子暗忖,既然需要靠人为的占卜,吉凶也只在当权者的一念之间,阴阳师不过是贵人们的喉舌罢了。出云兄弟屹立多年不倒,靠的自然不是装神弄鬼的本事,而是对人心和大势的把控。
“关白殿下,”时月正色开口,“所谓天象,都是神明给人间行事的提示与警醒。若顺天意,施德政,自会得神明眷顾。”
“哼。”行晏不再直视时月,而是望着院中的藤树,这也是凤凰殿的绝景之一。
藤花开放的盛景如同紫色祥云,象征关白一族的荣华,也有青云直上之意。
不过,据说这里原本种的并不是藤树……
“德人无累,知命不忧。鵩鸟入室,何足以疑?”*
“行晏公,天无二日,地无二主。”时月缓缓抬眸,目光如星辰般深邃。
“若是曲解神意,即便是臣,也难免折损自身的寿数。”
行晏若有所思,沉默良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罢了。时月大人可要好好爱惜自身,毕竟您的预言,对这个国家的存亡可是至关重要。”
祐子暗自思量。若说时月是为了维护自家兄长在内里的地位而布下此局也不奇怪,但流言一事不像是他惯用的手段,也并非一个小小神棍能做成的。所以,背后之人,是陛下……吗?
但听二人对话,时月并非全心忠于陛下。这倒也正常,时月出身不高,做到今日地位自然要靠给朝中其他势力卖好。
不过所谓“行德政”,看来,兄长成为后妃一事也滋长了他的野心,若陛下诞下皇子之后指给承香殿抚养,出云一族想要爬上大臣之位也并非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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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穿着壶装束的女子在女房们的簇拥下驾临凤凰殿。
晚风轻拂,撩起笠帽垂落的薄绢,无双容颜霎时现出。
看来是她来了。祐子轻叹口气,独自转身回房,取出一张藤色的笺纸。
她本正想去院中折一支藤花,却又怕与陛下打个照面。
这样想着,望着院中的月色,她提笔蘸墨,思索片刻,作和歌一首。
写罢,她小心地将彩笺封好,唤女房进来:“阿满,待我入内之后,把这个交给爹爹。记住,里面的东西不能让任何人看到。”
而此刻的殿内,行晏跪坐于案前,恭顺地低着头,视线凝滞在女子绯色的袿衣下摆。
“你可千万别忘了,这座凤凰殿原本的主人是谁。”女子缓缓展开手中扇子,凝视着上面精美的大和绘。
她生得妩媚动人,举手投足之间却又不失端华之气。不过,这张脸比起帝王,倒更像……妖妃。
“臣感念陛下荣宠,”行晏缓缓抬头,露出一抹扭曲的笑容,低语道,“自然了,臣更不敢忘元贞亲王殿下的提携之恩……”
话音刚落,檜扇飞出。
行晏并不躲闪,任由檜扇砸中他的额角,鲜血霎时间涌出,瞳孔中闪过讥讽之色,在这幽深的夜中竟显得如鬼魅一般。
“你也配提他的名字。”照姬淡淡扫视那落扇,目光中满是不屑,随即径直起身离去。
“陛下息怒。看来是臣年老色衰,不能让陛下尽兴了。”
“陛下不妨去见见少纳言的幼子……一定会给您一个惊喜的。”
平安京的另一处,清寒的月色洒落院中,一道颀长的身影缓缓步入月影,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时月轻轻念道:
缈雾笼九重
我心似遥月*
“可莫要怪我窥视你的心意啊,毕竟,这也算礼尚往来呢,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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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授三年,祐子以关白养女藤原祐子的身份步入内里,嫁与东宫望贞亲王。
于东瀛人眼中,夜晚是与神界连接的神圣时刻,因此关白千金入内的仪式也在晚上举行。
祐子由女房迎接,她身披藤纹唐衣,头戴宝冠,手持檜扇缓缓行走,仪态娉婷,只给在御帘外致礼的公卿们留下青丝委地的倩影。
夜晚的平安宫是极静的,佳人行走时十二单衣袂摩擦的“沙沙”声便极为明显。
关白家的荣华亦体现在了莲之君带入内的嫁妆上。其中最值得一提的便是一扇和绘屏风,上绘《长恨歌》中贵妃作霓裳羽衣舞之景象,精美绝伦。
为祐子入内一事,不少公卿都作了和歌祝贺。自然,有些一向与行晏不睦的官员并未送和歌,但当他们得知连右大臣也作了歌时,不由得捏了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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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内的仪式繁琐复杂,直至半夜,祐子才得以脱下华丽沉重的十二单。
这夜,她睡得极浅。
第二日,她看见阿满回到梨壶,焦急地问道:“如何,有爹爹的回信吗?”
“什么信?”阿满迟疑片刻,随即答道,“噢!关白殿下让您且放宽心侍奉殿下,外朝一切有他打点,这次入内的仪式如此盛大,殿下一定会重视您的。”
祐子似有些失望,低垂着眉目轻应了一声。
之后,她便开始和女官们整理官员们送来的贺礼。贵子被陛下安排来随侍东宫妃祐子,此时也恰巧前来拜见这位新贵。
一阵香风拂过廊上的风铃,响声清脆,祐子缓缓转身,和那双清澈眼瞳对上视线的一瞬间,贵子惊得手中檜扇脱手跌落。
祐子俯身帮她拾起:“怎么了,源尚侍?本宫的面上有什么东西吗?”
贵子急忙摇头,脸颊迅速染上淡淡红晕,连连道:“没没没什么!多谢祐子殿下!”
她伸出涂了蔻丹的纤纤玉手接过。
“只是……”她红着脸支吾了半天,忽而似乎鼓起勇气,带着几分自暴自弃般地直言:“殿下,臣女向来就是有话直说的性子,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您莫要责怪!”
“殿下,您实在是……实在是太好看了!我昔日还对莲之君的名号不屑一顾,今日一见,简直与我心中理想的绝代佳人一模一样!”
“您方才回眸的一瞬,光华万丈,绝艳惊人,恰似王摩诘所咏西子……”
“好了好了!也不至于这么夸张……”祐子闻言瞬间红了脸,阿满则是在一旁掩面笑个不停。
贵子仍是浑然未觉般:“阿满,取纸笔来,我要作歌一首!”
少女们银铃般的笑语响彻整个梨壶,似乎驱散了昨日入内仪式带来的沉闷。
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这笼中的日子……也不算太难熬吧?
“姬君,这是时月大人送的。‘珠玉词’……是诗集吗?”阿满翻出了一本书册。
“嗯?让我看看。”贵子接过词集,指尖拂过纸页,“最近唐国文人似乎流行写曲词,没想到时月还真能弄到手啊。”
贵子以袖掩面轻笑道:“时月大人莫不是也把心留在梨壶了吧?”
“贵子,这话可不能乱说!”祐子连忙打断她,熟络过后,她们已经开始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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