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难弃》
那把刀叫‘夜荧’。
原是避免夜里出行视线不好,锻造师制刀时特意混了东瀛巨蚌提炼的荧光石粉。
为了美观,师母还特意在刀刃处刻了树叶的图案,意为“一叶障目”。
所以,她绝不会认错。
她记得,邶恒那晚将匕首丢给黑衣人。现下,光影出现在林道外通往昭阳阁的路上着实令她好奇,也不知邶恒手下的黑衣人为‘夜荧’寻到了何种主人?
未及思索,姜馥迩纵身一跃再次隐于黑暗,直朝昭阳阁的方向飞奔去。
同其他庭院相似,昭阳阁内外早已更阑人静,烛火阑珊。
姜馥迩伏在檐顶,半晌也未再见黑衣人身影。正欲恹恹返回时,却发现从后院隐约传来微弱灯光和铁铲摩擦砂土的刨地声。
她悄然潜行,直到绕至一处高墙巨树旁,才恍然看清眼前景物。
昏暗中,邶恒一袭雪白中衣,背对而立。
他一手举着只烛火摇曳的简易烛台,一手拿着‘夜荧’,修长身影被凄冷月光映得极其诡异。
顺着他正对的方向望去,后院一大片种着墨兰的花圃中,似是有两个黑影在奋力挥铲。胡乱扬开的松土,已将旁的一圃原本挺拔的兰叶压垮,颇显狼藉。
邶恒反手用攥着‘夜荧’的手背轻拍两下额头,而后指着两个黑衣人低声谩骂道:“什么东西!杀了人还搬回我这!”
两黑影无动于衷。
邶恒气急败坏来回踱步,这一走动,刚好露出他身前不远处躺倒在地一袭衣衫不整的婀娜身影。
两个黑衣人依旧加紧挖坑。
邶恒疾走几步,忽地停顿,转去蹲在那道倒地身影面前,伸指探她鼻息又测她颈下。
只片刻光影,他更显沮丧不堪,垂头丧气侧首去看那女人腰间仅一块的朴素佩玉。
看她那身纱薄衣裙,再到□□半露,再到浓妆艳抹。姜馥迩猜测那人或许是个妓子。
未及仔细思考,只见两名黑衣人动作一致走近邶恒,将他面前尸身抬进深坑,又匆匆盖土,埋在墨兰之下。
动作迅捷,可谓风驰电掣。
邶恒并未起身,索性单手撑着额头,摆出一副自暴自弃的懊恼貌。
直到两黑衣人极其麻利地料理完一切,恭敬抱拳跪于他面前,长夜才再次恢复岑寂。
邶恒似是气极,他将手中夜荧朝一人猛掷去,那人却如黑雾般迅疾平移开,从容躲避。
姜馥迩心下更觉好奇。
难道是随从不听使唤了?难得一见邶恒也有如此无措之时。
邶恒绝望垂头,长舒口气。
“若你们还听我话,趁早将这一院子白骨偷运出去吧…找个风水之地埋了…”
两黑影动作如出一辙,抱拳颔首。
满院子白骨?
姜馥迩心底骤然一紧,虽说获悉了邶恒的秘密,终说不上是惊是喜。
放眼看这满园墨兰花圃,花叶翩跹,清香怡人。
难道每处下面都埋了白骨?
此时邶恒已垂头丧气起步,神色颓废从后门踏进小阁,紧闭了门窗。
姜馥迩的猜测,也在两个时辰后,得到证实。
她并未急着走,而是瞧着那两个黑影神不知鬼不觉将那满院的白骨偷偷移去了别处。
她返回灵丘阁后,彻夜未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邶恒竟是披着纨绔表皮的杀人恶魔。
她辗转反侧,心下多少失了分寸,最终还是起身,又去柔黎房里陪她坐了会。
明日应是动手的最佳时机罢?
虽不知他豢养多少爪牙,但这几日所见,也不会极多。若是寻风水宝地,多在山间,恐怕今晚那两个人一时半会赶不回来。
遣走两个,他身边护防便薄弱几分。
以自己的身手,即便他有爪牙保护,乱战中找到薄弱之处刺杀,也不是多难的事。
姜馥迩心下更坚定几分,同时用湿棉巾沾了沾柔黎颈间薄汗。
天气闷热,虽每日有婢女照料,柔黎领口处还是长了热疹。
姜馥迩将她领口稍松,又用湿棉巾为她擦拭,正拨开覆耳发丝时,却无意发觉她耳根下一个极其不显眼的红点。
若是别人兴许不会在意,但姜馥迩一眼便识出那绝对是一处毒虫叮咬所致的伤痕。
她瞬时对柔黎中毒一事有了眉目。
府内竟有人饲养毒虫?
只不过,柔黎脉象所示,这毒虫毒性不大,顶多致人昏厥罢了。
前两日,怕安阳侯起疑,她并未给柔黎服用即刻见效的解毒药草,只靠医官的苦口中药来调理。
目下,她了然中毒因由心头才彻底一松,从袖袋中取了个晶莹小瓶,捏了粒专解毒虫毒性的温和药丸给柔黎服下。
等邶恒的事处理完,她有的是办法查出毒虫来源。
——
翌日。
斜阳向晚,华灯初上。
每年夏暑时节,郊外澄泱湖都被辽京的王公贵族包圆。画舫筵乐终日不歇,水波潋滟,灯影绰绰。
微风细细,涟漪轻漫。
湖中央的单层画舫内,层层银红艳帐低垂,轻掩摇曳烛光。
铺了兽皮软毯的地板上,美人冰肌玉骨,雨鬓风鬟,瘫软伏在身下堆积幔帐间。
邶恒系紧束带,从芝兰身侧缓缓走过,随手扔了几颗银珠子。
见他要离开,芝兰立即起身,微红皮肤紧贴他衣袍。
“大公子要去哪?”
邶恒被迫止步,抬腿甩开累赘,语气轻蔑鄙夷:“让开?”
芝兰怎肯放手,只将他抱地更紧,温声问:“奴哪里没做好?大公子刚不还——”
邶恒冷笑打断:“想让我给你扔湖里去?”
看他睥睨自己的目光逐渐冷淡无光,芝兰不想让他因自己纠缠而恼怒,立刻松开手摸了块幔帐遮羞。
邶恒临出画舫,忽地想起昨晚那个叫凝秀的妓子死于非命,怕芝兰跟着她看到不该看的,还是交代道:“蜡烛烧完再走!”
说完,他头也没回,上了前来接驳的篷顶小船。
独坐船中,邶恒拈了拈手中半掌大的铜牌,眸色渐深。
昨日从岚烟楼回府路上,他便猜测暗商可能因进不了辽京才无法在岚烟楼交易,当即想到此前约定好的郊外交易地,便是此处。
这里多是京中达官贵族,谁还不认得谁?
为了掩人耳目,他也没什么好法子,只能从府里带个美婢前来,外人看来无非是他来寻欢作乐,府内的美婢呢,多少也不会在外面胡乱说嘴。
将交易口令塞进宽袖,他仰头看了眼朦胧月色,眼底漾开一抹深沉的惆怅。
想到昨夜死去的人,想到满园白骨,想到那群黑衣人…
他们虽护他安然无恙,可说到底不知底细,更不知会将他的事汇报到哪里,如此遮掩又不痛不痒的日子不知何时才能休止…
邶恒心下无力叹了口气。
直至小船靠岸,他给船夫赏了银子,慢悠悠下船。
目下正是澄泱湖上最热闹时分,筵乐四起,来路早已无人踏至。就连岸边的接驳船夫都极少,多数在湖中徘徊,等着接深夜的大买卖。
邶恒在岸边取了盏花格灯笼,独自抄近路走进通往官道的密林小径。
饶是周围昏黑无声,杳无人迹,鲜少有人愿意走这条路。但邶恒依旧一副轻松姿态,随手折了根松枝,捏在指尖把玩。
直到走至一处开阔草地,邶恒手中灯笼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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